雷颐:别让心灵在黑暗中行走

2013-05-17 14:27:45 首页

  人们往往会有“我们缘何需要集体记忆”的疑问。其实,集体与个人一样,当丧失了集体记忆时,就会“错乱”。因此过去的痛苦与欣悦、辉煌与衰败、光荣与罪过都应该铭刻在集体记忆中,只有记住历史,才能面对未来。一位俄罗斯历史学家写道,在俄国面临的大变动中,俄罗斯人民了解历史的热情空前高涨,因为人们认为俄国在20世纪几次影响人类命运的巨变,并非凭空产生,而是与俄国历史有着紧密的内在关系。在俄国的蒙思想传统中,文学一直起着特殊的作用,而现在,“历史”则取而代之,“在文学止步的地方,由历史学家撰写的随笔和论文展开了接力赛”。

  或许,有人会强调应当忘记过去,面向未来。面向未来当然不错,但正如一位波兰历史学家所说:“关注未来不能被视同愿意忘却。决不应该认为忘却是通向社会和平的通行证。记忆是国内和平的组成部分。”因为有记忆,个人和集体才会对自己的过错、罪孽忏悔,才可能不重蹈覆辙;而且受害者才有可能原谅、宽恕迫害者。忘记过去,并不能带来和谐。而健忘的集体,总会不断地重复错误、罪孽,难以自拔;人类社会也将陷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悲剧循环之中。

  “当过去不再昭示未来时,心灵便在黑暗中行走。”这是19世纪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的一句名言。而如果掩盖、涂抹历史,竭力遗忘历史,心灵必在黑暗中行走。

  记住过去并非要“睚眦必报”,而是为了更好地面对未来;一个“失忆”的人将行为错乱,根本无法面对未来,一个失忆的民族将陷入“集体无意识”中同样行为错乱,同样无法面对未来。确实,面向未来并不是要遗忘过去;“忘却”并非通向美好未来的“通行证”。“忘却”有可能获得一时的麻痹,但总有一天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但是,保持真切的集体记忆并不容易。

  《一九八四》是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名作。小说中“大洋国”的独裁统治者发现,如果所有人都相信统治者的谎话,如果所有记录都这么说,“那么这个谎言就载入历史而成为真理”,“所需要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无休无止地克服你自己的记忆”。他们的座右铭是:“谁控制过去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

  在中国的主流观念中,历史一直有着崇高甚至近于神圣的位置:“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史之外无有语言焉;史之外无有文字焉;史之外无有人伦品目焉。” “春秋笔法”也是中国文人在政治高压下指陈时弊的惯常手法,因此历代统治者对历史的写法也就极其敏感,要垄断历史的话语权。历朝历代,都要花官帑无数,修出“钦定”的“历史”,即人为地规范集体应记住什么、忘却什么。

  这种“钦定历史”,必然形成巨大的集体记忆空白,为伪造、涂抹历史提供了可能。历史能如此轻易地被忘却、被涂抹,着实超出了人们的想像。三四十年前我们经历过的那场“浩劫”,不正在迅速被遗忘、被涂上一层“浪漫”的玫瑰色吗?这说明,主流话语对人们遗忘什么、记忆什么的掌控力之强。迟早,人们将为这种“健忘症”付出代价。

  历史是对过去的记忆,米兰昆德拉强调,对过去记忆的丧失,将使“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这便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原因所在。摆脱历史记忆,生命将变得毫无意义。而千千万万无辜的死难者,将被历史迅速遗忘,最多化为“历史教科书”上一小段无足轻重的文字或几个干瘪枯燥的数字。

  虽然知道历史必然有大量“空白”因此有填不完的“空”,但“知其不可而为之”,尽量不让历史“留白”、尽可能为历史“填空”,就更是历史学家,不,应是所有人的责任。 “昨天”如果连飞鸿雪泥都不曾留下就白白逝去,终归令人遗憾,人们确应以自己的心血文字与遗忘抗争。

  只有记住过去,心灵才不会在“黑暗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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