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托夫面包篮”：苏芬战争中的城市轰炸

　　对城市的战略轰炸是现代战争的一个组成部分，战略家们希望用加诸在人们身上的恐惧和痛苦来缩短战争。这一点虽然残忍，倒也很正常。西班牙的格尔尼卡首开先例，随后的华沙、鹿特丹，直到伦敦、莫斯科、斯大林格勒以及重庆……与此同时，侵略者们得到回报：汉堡、柏林、德累斯顿、东京，直到广岛和长崎……这是一场战争中黑暗的一面，他们将千千万万个和平家庭拖入了悲惨的命运，哪一方都摆脱不了道义上的责任。德国和日本的责任已经在纽伦堡和东京得到了部分清算，盟军战后也对战略轰炸作了反思。但是很少有人提到这场战争：一个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小国在面对一个张牙舞爪的巨人时所显露出来的勇气、尊严和维护自由的决心……

　　一九三九年的苏芬战争〔又称“Winter War”——冬季战争〕起源于苏联在当年十～十一月向芬兰政府提出与其进行领土交换，用卡累利阿共和国的双倍领土来交换卡累利阿地峡附近的芬兰国土，要求其后退几十公里，理由是为了其西北边界和列宁格勒的安全〔这种流氓逻辑与元首在苏台德问题上坚持的很相近〕。芬兰政府考虑到已经居住在此地的芬兰居民的利益而予以拒绝并重申其一贯的中立立场。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三十日，在恫吓不成的情况下，斯大林同志决定动用人民的“铁拳”——苏联红军来贯彻他的意志。早晨六点，红军跨越了边界。苏联空军直到有足够光线的时候才起飞，当时它调来了一支一千五百架左右的大军〔后来增加到两千架，甚至有来源说是三千架〕来对抗它“不堪一击”的资本主义对手。芬兰空军当时有三十六架福克〔Fokker〕D.21战斗机，十七架“布伦海姆”式〔Blenheim〕Mk.Ⅰ轰炸机，和三十一架福克〔Fokker〕C.10俯冲轰炸机。高射炮兵共拥有三十八门七十五毫米高炮、三十门四十毫米高炮、四十九门二十毫米高炮、以及一百二十五挺7.62毫米高射机枪，到战争结束时高射炮兵的数量大约增加了三倍。

　　第一天共有十六个芬兰南部城镇遭到了大约两百架苏联轰炸机的袭击。特别是对赫尔辛基的袭击简直是突然降临到对爆发战争还一无所知的和平居民身上。九架苏军SB-2轰炸机根据苏联官方的说法是去袭击两艘芬兰军舰“Vainamoinen”和“Ilmarinen”号，但由于没找到而轰炸了预备目标：位于赫尔辛基市场广场的总统府。但很显然他们还是没找到目标：炸弹在下午二时五十分命中市中心的公共汽车站附近〔大约在总统府一公里之外〕，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九十一人被炸死、三十六人重伤、二百人轻伤，死伤者中大多数是妇女和儿童，还有很多建筑被毁。被突然从云层中钻出来的苏军轰炸机吓了一跳的芬兰高射炮兵们击落了三架轰炸机。

　　即便得到了苏联官方的解释，许多疑问依然存在：如果突击是装甲舰的话，轰炸机应该携带重磅穿甲弹。但根据芬兰方面的消息，他们一共发现了一百三十三枚高爆弹和六十枚燃烧弹的弹着痕迹。另外，市场广场的总统府建筑宏伟，又面对一片开阔的广场，即使是受到高射炮的干扰，轰炸机的导航员也不难找到它。至今仍有许多人怀疑这是一起预谋的恐吓性轰炸。

　　苏军进行轰炸的战略目标是“劝说”芬兰政府放弃抵抗，及时向“伟大的苏联红军”投降。另外还能削弱对方的战斗意志，引起其后方混乱，让芬兰民众屈服。根据苏军“理论”，战略突击的目标是港口和铁路，战术轰炸的目标是前线附近的交通枢纽和空军基地。

　　首先，芬兰的人民由此认识到了这个“北极熊”的狰狞面目，本来尚有市场的“土地换和平”〔好像很耳熟〕论者一下消失了，没人再愿意和这个野蛮人做交易。他们开始憎恨苏联这个国家，并希望能替死去的同胞报仇。避弹室内的民众开始感到他们也加入到了为国而战的勇士们中间。

　　其次，当时世界舆论的观点还不认同杜黑的战略轰炸理论，攻击和平城市和平民目标被认为是一种暴行，而且苏联政府是当初对德国在西班牙的格尔尼卡犯下的“暴行”攻击最凶的政府之一。美国的罗斯福总统派信使前往莫斯科，希望苏联空军能停止对芬兰城市的轰炸。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同志给予了一个“诚实的”苏联式答复：苏军轰炸机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轰炸芬兰城市!当然空军基地例外。八千公里之外的美国自然没有分辨清楚哪个是基地、哪个是城市。随之苏联的宣传机器隆隆开动，从来在上面找不到真理的《真理报》声称那些反映燃烧的房屋、惨死的妇孺之类的照片是用一九一八年大战期间的战场照片伪造的。另外苏军飞机的确在赫尔辛基上空执行过任务——他们投下了面包来拯救那些在腐朽的资本主义制度下饥寒交迫的芬兰贫苦大众!卑鄙的芬兰政府硬要载賍给伟大的红军，说他们扔下了炸弹!于是不久之后，苏联的撒布式燃烧弹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昵称”——“莫洛托夫面包篮〔Molotov's bread basket〕”。

　　斯大林计划用两周时间夺取整个芬兰，这样莫洛托夫的谎言很快就会被遗忘。苏联政府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傀儡政权——“芬兰人民政府〔the People's Government of Finland〕”〔由芬兰出生的苏共党员组成，当然还必须是逃过了一九三七年“大清洗”的〕，所以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为了帮助这个政府〔好像萨达姆·侯赛因在科威特也学过这一招〕。没有战争，只是存在要把政权从赫尔辛基的“武装匪帮”手中夺过来后交给芬兰贫苦大众的“剿匪行动”，这就是来自克林姆林宫的官方表态。至于芬兰普通老百姓为什么会受到“武装匪帮”的蒙蔽而拒绝苏联红军的解放，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一九四○年二月，苏军指挥官们终于从他们的错误中得到了教训：空袭逐渐集中到芬兰的铁路系统上来。前线物资的补给被切断，伤员不能后送，部队调动时间大大延长……这是个很成功的改变，芬兰火车变得只能在晚上行驶，越来越多的空袭到冬季战争结束时已经让芬兰的铁路系统陷于崩溃。维修工们的超人努力终于失败，破损铁路的修补材料无法运到，铁路网全完了。不过无论如何，苏联空军的轰炸并没有赢得战争。

　　冬季战争结束于一九四○年三月十三日。在这场为期一百零五天的战争中，苏联空军据芬兰资料一共袭击了六百九十个城市、乡镇和村庄。苏联资料显示空军共执行了四万四千零四十一次战斗任务，海军航空兵另外还有八千次出击。一共投掷了两万五千吨炸弹。

　　根据芬兰资料苏联空军共投掷了五万五千枚炸弹和四万一千枚燃烧弹，另外战斗机还对平民目标进行过四百四十次地面扫射。传说有些被击落的苏军飞行员被愤怒的群众〔一定不是“贫苦大众”〕殴打并私刑处死，但这仅仅是传闻而已。死去的苏军飞行员大多被当地老百姓就地埋葬了，直到今日谁也没有对此表示过异议……

　　苏联空军在空战中损失二百零七架飞机，芬兰地面高射炮兵击落了三百一十四架苏军飞机，加上在地面被毁和事故坠毁的，总计损失在七百九十架左右。

　　芬兰平民伤亡为九百五十六人死亡，五百四十人重伤和一千三百人轻伤。物资损失〔工业和军用目标除外〕：一百五十七幢房屋和一千八百间木屋被毁;九十九间石屋被烧焦;还有六百幢房屋和四千一百间木屋受到损坏。

　　芬兰平民和民用目标的损失只占总损失的很小一部分。

　　以下是一则在空袭中的趣闻：

　　Porvoo小镇共遭到了三次严重轰炸。有一个苏军飞行员的轰炸机被击落，他本人被俘。许多小镇上的居民要求芬兰军官询问他为何选择这里作为目标：此处既没有设防、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军事或经济目标!此人如此回答：“——喔，那个恶名昭彰的反动宣传鼓动者卢纳博格〔Runeberg〕住在这儿!”

　　J·L·卢纳博格，生于一八○四年，死于一八七七年，著名的芬兰爱国诗人

　　苏军飞行员的驾驶技术和战术素养极低，训练也不足，更致命的是士气低落。另外芬兰高射炮兵的火力十分准确，形成了相当大的威胁，苏军轰炸机飞行员往往只能在七千米左右的高空乱投一气。另外SB-2轰炸机装载的炸弹是尾朝下放置的，投掷时容易引起振动，进一步减少了精确性。

　　根据当今的国际法，苏联对芬兰的悍然进攻无疑是一种战争罪行对于平民目标的蓄意攻击也一样。但应为此负责的人们从来没有作为被告出现在国际法庭上过，所以没有人有权利称这些事情为战争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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