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远征别样的文化内涵:希腊哲学思想的顶峰

2014-11-25 10:35:20 首页

  Pella, Macedonia 马其顿 培拉 英雄王储

  民族文化差异的高下之分与以其为背景的武力征服与文化反征服贯穿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

  马其顿与希腊,也是其中的一对矛盾共同体。

  在 正统希腊文明面前,马其顿实际上只是希腊北方边界上的一个小城邦,始终被视作半希腊化和蛮荒的混合体而被排除在城邦公民之外。 所以在辉煌一时的雅典,斯巴达,底比斯在山河纵横的希腊半岛上,在波斯的窥视之下,煞有介事地追逐自己城邦称霸的蕉鹿之梦时,马其顿阿吉德王朝两代雄才的 横空出世,才无疑使那些沾沾自喜的文明人蓦然酒醒心惊。

  公元前356年出生在马其顿王国首都培拉的亚历山大,便是这样饶有兴致而略带感伤地 目睹着自己以赫拉克勒斯后代自居的父亲腓力二世凭借着石破天惊的马其顿方阵在对南下的征战中攻无不克(Macedonian Phalanx) (关于腓力和亚历山大军事方面的内容会在”Part6 Gaugamela”中加以论述),将这个北方一隅的小城邦,发展成巴尔干一极的军事强权。(有一个传闻说每当亚历山大得知他的父亲征服了一块地,就会哭 着说:“难道父亲没有留下一点儿的土地给我征服?”)

  而亚历山大的母亲,希腊西方蛮国伊庇鲁斯(Epirus)的公主奥林匹亚丝,则声称其 王系是阿喀琉斯的后代。所以亚历山大在马其顿的成长可以说完全笼罩在英雄主义的氛围之下。然而由于这位王后的个性专横独断又神秘诡谲,而且喜欢与蛇共眠, 再加上她对亚历山大的巨大影响,使她为腓力二世所厌弃。公元前337年腓力二世与奥林匹亚丝离婚,另娶马其顿贵族阿塔鲁斯的侄女克丽欧佩托拉为妻。由于阿 塔鲁斯的羞辱亚历山大因继承权受到质疑而与奥林匹丝回到伊庇鲁斯。短期之后腓力派使者召回亚历山大,与他和解。

  后 世乐于演绎腓力二世之死成为一场奥林匹亚丝默许波斯杀手弑夫的阴谋,以确保亚历山大的储君地位。但亚历山大在此前的几场举足轻重的功勋战役中:在公元前 340年出征色雷斯 (Thrace)时委任16岁的亚历山大代为统治马其顿,后亚历山大率领部队镇压马其顿北部Μaedi的起义,建立了城市Alexandropolis。 两年后,公元前338年,亚历山大在马其顿维护它在希腊城邦中领导地位的重要喀罗尼亚战役(Chaeronea)中指挥马其顿左侧,消灭,底比斯的“圣 军”,已确立了自己在军队中不可动摇的地位,有“腓力二世是位伟大的将军,但亚历山大是伟大本身”之语传世。这些,野心勃大如腓力二世者,断然不会无视。

  甚至在更早,在他还没有聘请亚里士多德为亚历山大讲学之前, 他便为儿子买下了那匹,常人看来无法驾驭却被亚历山大几句软语驯服的神驹“布西法鲁斯”(Bucephalus)。

  只有亚历山大一个人看出来,布西法鲁斯害怕自己在太阳下的影子,所以解决的办法,只有让他奔驰。

  当时,看到亚历山大有如神助的表现,腓力兴奋难以自抑地说:“我的儿子,找一个与你相称的王国吧。马其顿对你来说太小了。”

  无论如何,这都有如一句神谕,庇护着这位指引了后世迦太基的汉尼拔,罗马的庞培和凯撒,甚至千余年后的拿破仑走向征服之路的英雄王储,在他未享长久的光阴里,坚定而无畏地拼拾自己帝国的版图。

  Mieza, Macedonia 马其顿 米埃扎 暴君与哲学家的中庸

  亚里士多德,最被欣赏的“北方小驹”没能成为继承老师柏拉图的衣钵成为阿卡德米学院的新院长,就此愤然离开雅典。在公元前343年,也就是亚历山大13岁的那年,受聘成了他的私人老师。在马其顿的米埃扎村,为少年王子和其他一些与王子同龄的马其顿贵族子弟讲学。

  亚里士多德学院的遗址在现代希腊北部的纳乌萨(Naousa)。坐落于阿拉皮斯塔河(Arapista)河畔,树木掩映,山泉环绕。雨则避入敞廊的宁芙斯神庙之内,晴则沐浴地中海明媚的天光。而亚里士多德身后,有远比地中海辽阔的,哲学与科学的海洋。

  而讲学的场景,究竟是如那些美术作品所描绘的那样师道尊严,其乐融融,还是像加拿大女作家安娜贝尔·里昂在My Golden Mean (《我的学生亚历山大》)讲述的那样,亚历山大和他的伙伴们都表现得骜不驯,飞扬跋扈,导致气氛紧张。人们也不得而知,只得猜测。

  我 愿相一个在后者的书中描述的情节:亚里士多德见到亚历山大时,亚历山大告诉他,我可以替你暗杀掉夺取你校长职位的那个人,但是亚里士多德拒绝了。他告诉 亚历山大,尽管人人说你与众不同,我始终觉得你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甚至于很狂妄的小孩。一个毕生站在思维的惊涛上的人,一个浸染在雅典最精粹的城邦制民 主氛围中的智者,俯视着一颗也许能在躁动的雄心的驱驰下,企及集权君主所能拥有的最高成就的年轻灵魂。

  他们最初便无法弥合的差异注定了他们 分离之后的渐行渐远。后来在亚历山大远征期间,在亚里士多德的侄子,随军的历史学家Callisthenes因为反对亚历山大的种族政策而以莫须有的“阴 谋罪”被被处决之前,亚历山大与回到雅典的亚里士多德的通信中便充满了火药味。但实际上亚里士多德在雅典受到了 很多的优待,除了在政治上的显赫地位以外,他,他的“逍遥学派”和他那当时无与伦比的吕克昂学园还得到了亚历山大和各级马其顿官僚大量的金钱、物资和土地 资助。亚历山大还为他的老师提供了大量的人力,他命令他的部下为亚里士多德收集动植物标本和其他资料。而尽管亚里士多德也抱怨自己的学生的统治方式,但直 到亚历山大死前,他在雅典都肩负着帮助马其顿人说服雅典人归顺的政治使命。

  如果没有亚里士多德,彼时世上最强大的武力便会失去理性头脑的制约,所燃起的战火所过之处,只有屠戮,不但文明殆尽,也断然不生不出新的文明。

  如果没有亚里士多德,亚历山大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成吉思汗。他的名字只是铁骑的代称,将不会与底比斯的神殿,庞德的故居,亚历山大港的灯塔和图书馆,巴比伦的宫阙相连。

  由此看来,这两个古典世界最伟大灵魂的相遇改变了西方历史的面貌。百科全书学者使军事奇才本来可能落入历史窠臼的征服行为,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高等文明的传播途径,使亚历山大之名,可以同时被镌刻在希腊文明,埃及文明,和波斯文明的神殿之上。

  尽管后缀不同,Alexander the Great 与 Alexander the Devil的区别, 不过只隔了一条达达内尔海峡而已。

  忽 然想到奥利弗斯通(Oliver Stone)导演的史诗片《亚历山大大帝》中的一处情节:征服波斯后的亚历山大率领他的军队继续东进,却被巍峨延绵的兴都库什山,那座被他们视作是宙斯曾 绑缚普罗米修斯的高山,挡住了通向他心中东方大海的去路时,他立在一座山的山巅之上,问前去探路的朋友托勒密:“你记得亚里士多德告诉我们的关于这些山脉 的事吗?”托勒密回答说“是的,我记得。当我们爬上这些山,回头可以看见坐落在西边的马其顿,还有东方辽阔的外海域。”然后他们四下远眺,却只有眺不尽的 茫茫雪山,于是托勒密续道,“但我恐怕这个世界,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广大。”

  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所尊敬的老师,曾经说过,有一群生活在山洞中的人,因为从未有人走出洞穴,他们听见洞外的雷声与偶然射入的光线,便认为外面的世界只有可怕的声响与陆离的光芒,直到有一人装着胆子出去一探究竟,才发现世界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亚 里士多德是个哲学家,所以他可以不停地犯错以此来穷尽天下的知识,而亚历山大注定要做一个君主,他必须始终保持正确或者保持正确的姿态来维护他的尊严与震 慑他征服的地方。他敏而好学但他不可以不耻下问,因为他无法将自己的无知带来的影响修复。所以他只好用自己的眼睛,去衡量亚里士多德所谓的真相。用比阿喀 琉斯还要辉煌的成就去比肩他的权威。亚里士多德也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也许彼时在安逸的阿拉皮斯塔河畔听着他的老师带着某种厌弃讲述东方那些蛮族的落后 时,亚历山大就有这样的想法。他要征服天涯海角,“坐在他们火堆旁,听着他们的音乐,吃他们的食物,穿他们的衣服,和他们的女人在一起”,哪怕也要像赫拉 克勒斯跋涉千山万水。

  最终他以一种别样的方式践行了亚里士多德的中庸之道。一个文明的征服者。嗜血的哲学家。他的老师在他的猝然离世后被赶出雅典,一年后去世。没有漏过他波澜壮阔人生的任何一个细节。

  而他是否认可了他最伟大的学生在二十年前分别时对他说的那句“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有众神知道。

  Corinth, Greece 科林斯 希腊 世界主义者

  第欧根尼和亚历山大那个故事太有名,有名到说出“你挡住了我的阳光”和“假如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将会是第欧根尼”完全不需要知道这两个人物生于何世,是何人士。

  公元前336年,腓力二世遇刺,亚历山大匆匆即位,以雷霆之势平复了希腊各地的叛乱挥师南下,到科林斯接受除斯巴达外的希腊各城邦的宣誓效忠。

  身为亚里士多德高徒的他当然久仰令柏拉图也头疼不已的“疯狂的苏格拉底”大名,于是见这位神秘的第欧根尼既不来祝贺也不来投诚甚至连热闹都不凑一下,便决定亲自造访第欧根尼的住处——一只街边的大桶。

  然后就发生了最开始提到的那段对话。在亚历山大和蔼而怜悯地问询“第欧根尼,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之后,粗陋邋遢地蜷在桶里的第欧根尼似乎是从尘埃里懒 洋洋地发出回应:“那么让开点,你挡住了我的阳光。”在一片惊愕的沉默与随后在马其顿贵族与希腊人之间腾起的嘲讽中,亚历山大却平静地对身边的人说:“假 如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将会是第欧根尼。”

  被问到该怎样理解亚历山大提出的这个悖论时,我也困惑了许久。亚历山大显然与旁若无人、放浪形 骸、不知廉耻(却忠诚可靠、感觉灵敏、敌我分明、敢咬敢斗)的“犬儒”们天差地别。他是大哲学家的直系弟子,断然不会视一切精巧的哲学如敝屣。同时他的帝 国梦也与“返于自然”的无政府乌托邦也完全背道而驰。

  但是说起来似乎亚历山大和第欧根尼有一些师承上的渊源。 第欧根尼的老师安提斯泰是苏格拉底的弟子,他曾向并不欣赏他的安提斯泰乞讨智慧,希望能以此涂改世上流行的一切货币。因为“每种货币的印戳都是假的。人被 打上了将帅与帝王的印戳,事物被打上了荣誉、智慧、幸福与财富的印戳;一切全都是破铜烂铁打上了假印戳罢了。”所以视一切为虚妄的第欧根尼实际上也奉劝这 位野心勃勃的新王放弃东征,然而亚历山大大帝拒绝了,理由是“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他的头像生来就应荣耀地被刻在硬币上,享用所有已知世界人民的崇拜。

  就 这样,直到挖掘到第欧根尼哲学最柔和的一面,你才能发现这两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之间最深切的联系。第欧根尼宣扬友爱,不仅仅是全人类之间的友爱,而且还有 人与动物之间的友爱。所以他称自己为世界公民。更确切地说应该读作“宇宙公民”,“世界”并不限于人类居住的范围。“唯一的、真正的国家是宇宙”,因此 “万物都是智慧之人的财产”。

  而巧合的是,平生未尝败绩的亚历山大(当然关于这一点有一句很耐人寻味的格言,会在Part 4 Troy中加以论述)所面对的最大麻烦似乎无一例外地来自他所主张的天下一统民族融合。娶蛮族新娘罗克珊娜为后的做法已是空前,遭到了自己的母亲与马其顿 贵族阶级上下一致反对而不为所动。为笼络为他所征服的波斯的贵族阶级,他任命波斯人去管理行省,采纳了波斯的服饰和礼仪,迎娶波斯公主斯塔蒂娜并鼓励与自 己征战偕行的马其顿人与波斯人通婚。将他的行为视作对马其顿的玷污的一些骄傲的马其顿贵族因此背叛了他,密谋杀掉他的人里包括他儿时的好友菲罗塔斯 (Philotas)。之后是菲罗塔斯之父,马其顿崛起的功勋老臣帕曼纽(Parmenio),再接着是克莱塔斯(Cleitus),高加米拉战役 (Gaugamela)中亚历山大的救命恩人与他长久以来的朋友,在一次酒后的争执中为亚历山大在癫狂状态中误杀。他为此陷入了几欲自裁的深度愧疚之中。 但在修整之后仍旧踏上了东行之路。由兴都库什南下,深入印度丛林之时他仍能边进军边返还身后被征服的部族的土地。当然,后来连月的暴雨和不断的非战斗减员 彻底让他失去了怜悯之心,凡是抵抗的部落皆遭屠戮。但他确实曾坐在那些远在故乡并终老故乡的人想都无法想象的,古老而神秘的部族的火堆旁。更无法想象的 是,他,亚历山大,马其顿的君主,成为了希腊城邦联盟的盟主,埃及的法老,波斯的帝王。三顶桂冠,每一顶,都有上千年的分量。

  假如他活在神话里,如赫拉克勒斯一般,他可以凭借一己的力量到达遥远的印度希达斯皮斯(Hydaspes)的河畔,他便绝不会被迫回返。而经历了穿越格德罗桑沙漠(Gerdosian)的惨剧也没能黯淡他的宏图。

  电 影《亚历山大大帝》中亚历山大对病榻上的赫菲斯提安一段浪漫的独白很诗意地概括了他的统一梦想:”我们会从这里发动一千艘船,赫菲斯提安。我们将要环绕阿 拉伯海湾直至埃及。我们要从那里修建穿越沙漠的大道,通向地中海。然后我们要去迦太基,那有个大岛西西里,他们会大量地进贡。然后是罗马,优秀的部落战 士,我们会打败他们。然后探索北方丛林,把赫拉克勒斯的柱子竖立在大西洋…然后有一天,当各民族自由融合和交往的时候,欧洲和亚洲会合二为一。然后我们会 变老,赫菲斯提安。在我们的露台上看着我们的新世界…”

  “像第欧根尼一样,亚历山大崇拜赫拉克里斯的英雄形象,当别人只为自己的利益费尽心机之时,这位英雄却在为人类而摩顶放踵。”这是吉尔伯特.哈厄特(Gilbert Highet)谈到亚历山大与第欧根尼的那次谈话时,做出的评价。

  这是历史的定论,而历史的真相呢?他到底仅仅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臣服于己还是真的抱有那种解放世界统一世界的热忱?多年后,继任法老,在亚历山大港颐养天年的托勒密也许能解答这个问题,假如那些记载着他回忆录的手卷,没有随亚历山大城的数次覆灭而湮没。

  公 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在巴比伦溘然长逝,年仅三十三岁。巧合的是,同年,第欧根尼在科林斯寿终正寝,享年九十。也许在哈德斯的冥府,亚历山大不但可 以完满与赫菲斯提安的阿喀琉斯和帕特罗克洛斯之约,还能与这位身在地球心在仙境的宇宙公民,畅谈他所抵达的,世界尽头的景色。

  Troy, Asia Minor 小亚细亚 特洛伊 情人与爱人

  公 元前334年,22岁的亚历山大初登小亚细亚时就留下了很多传奇。比如在战船横渡赫勒斯庞(Hellespont, 现达达尼尔)海峡后靠近岸边时他将一支长矛投向岸边,长矛稳稳地插入沙土,待到船队靠岸,他走向岸边,将其拔起,宣称这代表着整个亚洲终将被马其顿的长矛 征服。再比如面对传说中只要解开就能统御世界的戈耳迪(Gordium)之结,亚历山大的做法是索性挥剑将纠缠在一起的绳索连根砍断。当然这都是极尽英雄 主义的举动,与后世凯撒的那句“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胜利了(Veni,Vidi,Vici)。”和亚瑟王拔出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相似。 但有一个传说却超越了简单的英雄主义层面,带有纯希腊式的,绝美的浪漫主义色彩,随着希腊时代的覆没而空绝后世,再无来者。那个传说是:当亚历山大的军队 经过特洛伊(Troy)古城的旧址时,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安曾共同拜祭过阿喀琉斯(Achilles)和帕特洛克罗斯(Patroclus)的墓地,为这 对希腊传说中最著名的同性情侣献上橄榄枝,然后他们赤裸着身体绕着城墙奔跑,手举着火把,用这个古老的仪式来表达对这对在特洛伊战争中同生共死的英雄的崇 敬。

  赫菲斯提安何许人也?亚历山大大帝的同年伙伴——毕生不渝的友和爱侣。要知道,他们终生以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自许。

  而 一千年前,便在此地,阿喀琉斯因挚友兼伴侣的帕特洛克罗斯为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所杀而痛不欲生怒发冲冠。一部《伊利亚特》完全可以作为英雄的愤怒之歌来解 读。于是他不顾违抗神谕,重返战场斩杀赫克托耳为帕特洛克罗斯报仇,并要求阿伽门农用最隆重的仪式为他举行火葬,送他渡过冥河。并用仇人为阿波罗和阿尔忒 弥斯所庇护的尸体为帕特洛克罗斯献祭。后来,他遭到了神的惩罚,阿波罗的金箭射中了他的脚踵,夺走了他的生命。如帕特洛克罗斯预言的那样,阿喀琉斯也死在 了特洛伊的城外,并且最终与他的挚友生居于同一处宫殿,死归葬于一处墓穴。

  所以这种拜祭几乎可以与彼时底比斯的“神圣之军”中的同性恋人们在圣伊阿莫斯之墓前的宣誓效忠无异。

  而巧合的是,使“圣军”全军覆没的,正是亚历山大的军队。

  曾经有很多人反对将亚历山大与同性恋挂上钩,他们坚称亚历山大的男宠,波斯宦官巴高斯完全是史家杜撰。但关于赫菲斯提安的史料大量存在,却使反对的声音显得有些单薄。

  于 是当代从事亚历山大研究的著名学者罗宾.福克斯(Robin Fox)干脆以一句颇为暧昧的话语一言以蔽之:“亚历山大深爱着赫菲斯提安。从他们见面开始,他们就注定一辈子亲密无间。亚历山大死后不久,古希腊哲学家 们(很有可能最先是第欧根尼)说,亚历山大大帝一生战无不胜,但他打过一次败仗:败在赫菲斯提安的两腿之间。” (Alexander was never defeated except by Hephaestion’s thighs.)

  赫菲斯提安其人,著名的美男子,同为亚 里士多德的弟子,随军东征的马其顿将军,卓越的外交官。他才是这位为宙斯和阿蒙拉所荫庇的骄子真正的守护神,因为东征始终他都在为军队提供牢固的后勤保 障,而欧亚大陆散落的十八座亚历山大城的建设、以及占领土地的安抚管理,很多都由赫菲斯提安全权负责。这也是后来赫菲斯提安官拜帝国宰相的原因。

  公 元前333年,伊苏斯(Issus)之战结束后,马其顿军进驻波斯皇宫,大流士的母亲,也就是波斯太后为女眷乞命,错把赫菲斯提安当成了大帝,亚历山大却 说:“您没有弄错,他也是亚历山大。”也许这也是个巧妙的双关语,因为“亚历山大”也是“人民保护者”的意思。但如此这般好到不分彼此的感情,连亚历山大 的母亲奥林匹亚丝都嫉妒不已,甚至写信要求赫菲斯提安离开她的儿子,而赫菲斯提安回信坚定地拒绝。讽刺的是,后来奥林匹亚丝再写信给亚历山大要求他提防身 边伙友将领时,却说:“我只相信赫菲斯提安。”

  因为二者年龄相仿,我也无法确认在柏拉图倡导的那种能互相引导出双方灵魂最美的一面的同性 关系中,亚历山大与赫菲斯提安孰为“情人”,孰为“爱人”。我也不想将耽美化的故事中那些过于臆想的情节带到相对客观的讲述中来。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赫菲 斯提安一生都是亚历山大的左膀右臂,沉默而坚定的拥护者,不渝的恋人。他们的肉体也许为柏拉图的哲学所囚禁,而造成了某种深刻绝望的禁欲色彩,他们的灵魂 超越了身份,超越了性别而相互对接。“一个人不管有多么强大,他的灵魂深处总是强烈地渴望可以和另一个灵魂接触。对亚历山大这样一个征服世界的强者来说, 这种渴望,会让他感到有如排山倒海般的孤独与绝望。”

  因为赫菲斯提安的存在,亚历山大永远与危险隔着一道强大的屏障,他不惧于失败,也就从未失败。所以他的一生高纯度浓缩了所有类型的胜利。文明和野蛮,都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人祸与天灾,也未能伤他分毫。

  在 32岁时,他已走过了比已知世界的任何人,神话中的任何英雄还要远的群山与大地,拥有了比历史上任何有记载的文明还要广袤的疆土。但正在敬他的人与惧他的 人惊异于这般不可战胜的神迹仍要以怎样的声势继续下去时,它却出人意料地戛然而止了。尽管他仍在计划着远征,但同时却更多地沉浸在无休无止的笙歌与宴饮之 中。对他自毁般的行为背后的原因,我们惟一掌握得到的是普鲁塔克所记的,一个简单的事实:国王现在“全然不知今后岁月当如何度过。”而似乎只有一件事能对 一个年少从戎钢铁意志的君主有如此大的打击——赫菲斯提安之死。

  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由印度班师回朝的过程中,赫菲斯提安病死在了埃克巴坦那(Ecbatana)。

  同 名电影对此段的处理非常感人,于是将一段影评人的论述摘抄于此:“亚历山大的心中永远有个空洞,因此远走天涯海角去寻找答案。或许这就是他灭亡原因,但是 他本人也不想活到老。他的英雄是阿咯琉斯,他崇拜短暂而灿烂的人生。他的确达到目标了,但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呢?这就是奥利弗斯通在他的剧本中探索的问题, 而电影本身也提供了答案。”所以阿喀琉斯之踵是帕特洛克罗斯, 而亚历山大的唯一一败就是赫菲斯提安。

  从各种确凿的史料和闲散的轶闻中你可 以大概勾勒出当时的图景,它们尽管彼此互有不同,但基调读起来却是幕天席地的黑暗与怆痛。亚历山大赶到赫菲斯提安的尸床前,趴在他的尸体上痛哭三天,任何 人不得打扰。而葬礼的准备则在复仇的气氛中进行,他先吊死了赫菲斯提安的主治医生,然后把尸体钉上了十字架。然后他在沿途大肆屠城,同时下定推倒城墙,禁 止音乐,割去所有马匹的棕毛。他向阿蒙神派去使者,请求将赫菲斯提安当成神来祭祀。而在赫菲斯提安倾注了许多心血规划建设的埃及亚历山大港,他下令修建赫 菲斯提安英雄神庙,一座在城里,一座在法罗斯岛附近,而四周商人们贩售的纪念品上必须刻上赫菲斯提安的名字。

  “赫菲斯提安的尸体盛放在金棺 中用埃及防腐香料,完好的保存到巴比伦,一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所有曾和死者吵过架的人纷纷为葬礼献上大量的金钱和赞颂,并在所有场合远远的避开皇帝本 人,以免遭到憎恨。亚历山大亲自修建了赫菲斯提安的纪念塔,在塔顶并肩刻着他们两人的肖像,而在他们之上立着命运女神。至今,甚至在亚历山大本人的陵寝仍 然扑朔迷离的情况下,它依然伫立着。”

  关于亚历山大的死因的众说纷纭,我的理解是,即便是毒杀,也是亚历山大心灰意冷下的坦然从之。大部分 人认为他在赫菲斯提安死后服用了过多抗抑郁的药物,同时配合以纵欲滥饮,最终导致了身体的急剧衰弱。在他濒死的十几天中,据说他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除 了最后在群臣环绕,询问王位传于何人时的那句呓语:“最强的人”

  他的蓝图还有很多处空白需要填补,他确实也为此制定了宏大的计划。但是他的帕特洛克罗斯走了,他似乎听到了神谕,他的大限也将来到。

  但他们是否如那对英雄一般一起葬在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呢?二百余年后效仿他的凯撒攻打亚历山大时不慎点燃了那座收藏着无数关于这位伟大帝王回忆的图书馆。于是,仍是一个未解的谜。

  Alexandria, Egypt 埃及 亚历山大 文明使徒

  以人物命名的城市,举世闻名的其实很少。

  比 如那座叫华盛顿的城市。位于美国南北天然分界线波多马克河的河口,低山环绕,林木葱茏,它在三百年间沉淀出的肃穆与秀美似乎并不符合它作为世界一极的首都 的气场。其实它有个长而正式的名字,叫华盛顿哥伦比亚辖区,为纪念两个人而存在——美洲大陆的发现者,和美利坚合众国的缔造者,但在那之前,却是因政治上 对南北方纷争的斡旋与妥协而诞生。在这座城市的起源上,并不带有大航海时代那般浪漫的气质与一个国家新生时的无畏与清新。

  但世上却有十八座 以同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的城市。他们均呈现出希腊式的典雅面貌,却散落在西至尼罗河的出海口,东至锡尔河南岸的费尔干纳谷底之间,镶嵌在西亚,东亚,北非广 袤的土地之上。如海风徐徐或黄沙漫漫中一个个前赴后继的旅人,带着英雄主义色彩预言般地走出了一条由地中海倒展的,“丝绸之路”。

  而第一座城,也就是最负盛名的那座,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它的源起还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

  公 元前333年10月,亚历山大远征军在伊苏斯之战中击败大流士三世所率的十二万大军,打开了通往叙利亚、腓尼基的门户。大流士逃过幼发拉底河流域收拾残 部,同时派出使者携丰厚的条件求和,遭到亚历山大的拒绝,他率军继续南下腓尼基,拔除波斯海军据点。公元前332年初,远征军抵达滨海要塞提尔,开始了为 期七个月的提尔攻坚战。此后,亚历山大又用两个月时间攻占加沙。至此,远征军彻底摧毁波斯海军,制霸地中海。11月,亚历山大进军埃及。波斯统治下的埃及 人在信仰方面遭受了残忍粗暴的对待,所以亚历山大的到来无异于天赐福音。于是民心所向,亚历山大兵不血刃占领上下埃及。也许是吸取了波斯人失败之借镜,也 许也是为古埃及高度辉煌灿烂的文明所震撼,亚历山大首先前往孟菲斯的布达神殿,向守护神布达敬拜献祭,又于翌年不辞劳苦地跋涉过沙漠至锡瓦绿洲深处的朱庇 特阿蒙拉神殿谒拜,并获得神谕,祭司便宣布尊奉亚历山大为“太阳神拉之子”(the Son of Ra),视他为伟大的拯救者(Liberator),于是亚历山大因此赢得了埃及人的热烈拥戴,史无前例地被封为法老王,在古老的都城孟菲斯接受了埃及人 最传统的盛大加冕。亚历山大允许并尊重埃及人恢复本来的信仰,并重建了卢克索神庙的圣室。想来传奇,一个以宙斯之子身份携希腊文化而来的马其顿青年,与古 埃及漫长的王朝更迭没有一丝关联的血脉,却被以太阳神阿蒙拉之子的身份推上世上最古老王国的宝座。

  而在那之后,他提出了一个极浪漫的设想, 你可以想象也许他是在踌躇满志地像他在希腊眺望地中海彼岸一样回望时,看到波斯人建过城堡的自然海港,忽然突发奇想:在彼时尚水丰草美的尼罗河入海口处的 西侧,在地中海滨,迈尔尤特湖的西北,建起一座希腊化的城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作为马其顿,希腊与埃及商贸往来的港口——亚历山大港。

  于是在赫费斯提安的协助下,随军的建筑师就在这片土地上忙碌起来。

  于是四千年的埃及文明,有了一个希腊文明的北门锁钥。在之后的岁月中,它成为地中海,甚至世界最繁荣的港口之一,拥有学校,剧院,和当时世界最大的亚历山大图书馆。还有那座传说中壮美绝伦的亚历山大灯塔。

  公 元前三世纪,腓尼基旅者昂迪帕克在一次长久的游历后写下了他 “亲眼所见,永难磨灭”的“七大奇迹”:埃及吉萨金字塔(The Great Pyramid of Giza),奥林匹亚宙斯巨像( Statue of Zeus at Olympic),阿尔忒弥斯神殿 (Temple of Artemis at Ephesus),摩索拉斯基陵墓( Mausoleum of Halicarnassus),亚历山大灯塔( Lighthouse of Alexandria 3rd Century),巴比伦空中花园(Hanging Gardens of Babylon),罗德岛巨像(Colossus of Rhodes) 。而假如对照一下这七大奇迹起源与毁灭的时间的话,你会发现,这位比亚历山大生活的时代略晚的旅行家所记录的奇观当中,至少有六样,与亚历山大本人直接或 者间接地相关。他亲身谒拜过的,他亲眼目睹过的,或者在他和他后继者的治下诞生的。

  而他,假如不是如此英年早逝的话,也许能将更多的奇观归在自己的名下。

  传 说亚历山大曾留有计划。例如一份流入狄奥多罗斯手中的出人意料的文件。这份文件可能出自亚历山大秘书攸梅尼斯之手(也许是在最后那个六月的巴比伦,他最后 清醒的时刻,趁烧退时所记下)。军事方面的宏伟蓝图此处略去不表, 最惹人注目令人玩味的是几项令人咋舌的建筑计划:完成赫菲斯提安的火葬台;在马其顿和希腊建造6座宏伟的庙宇,要达到世界奇观的水准,其中包含重建特洛伊 的雅典娜庙和巴比伦的通天塔,使之成为“全世界著名胜地”;为父亲菲利普王兴建金字塔墓,以抗衡并超越吉萨的大金字塔。这么做,马其顿世界帝国的缔造者将 享有世间最气派的纪念碑。而他将成为整个希腊,整个地中海甚至整个世界第一个做到四海一统的王者英雄。前无古人,已是他半生追寻着阿喀琉斯和赫拉克勒斯的 脚步达到的高度,后无来者,则是属于他自己的,不是希腊,不是埃及,不是波斯,而是马其顿神话。

  再次引用电影终场时的一句台词。“他建立的 18个亚历山大城遍布世界,这是一个帝国,不是土地与黄金的帝国,而是精神的帝国。这是希腊的文化,向所有人开放。”在这场勇气偕行,梦想为翼的远征中, 他主动抑或非主动地充当了一个文明使徒的角色。亚历山大曾告诉亚历山大,对待希腊人应如朋友,对待野蛮人应如禽兽。但是亚历山大却要比浸染在最辉煌城邦文 化中的学者们在思想上达到了更高更远的境界。“他宁愿把人类分为善恶两种,不考虑种族的区别,因为亚历山大相信他负有一个神授的使命,来调和全体的人类。 “

  至于像那些存在的争议所讨论的,亚历山大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他热衷于权势还是文化交流,我认为,我们需要对这样一个人物有全面的认识,但并不需要过多地以常人心理揣度。因为有些人物之所以名垂千古,就在于他的独一无二

  无论非希腊地区的希腊化是否在亚历山大到来前就已经由商贸往来开始,无论希腊化能否使那些安纳托利亚的农民随马其顿军的到来便能够在市集上吟诵希腊诗歌,无论多数征服地的人与希腊文化唯一的交流便是在“当马其顿士兵冲过来抢走他们的鸡当下酒菜“的时候。

  亚历山大化的希腊,和希腊化的亚历山大的命运,在此后的岁月中,始终与已知世界更迭的文明体紧密交织在一起。

  公 元前48年,凯撒追击庞培至埃及,因为帮助埃及艳后克丽奥佩脱拉(和很多人想象地不一样的是,埃及艳后是托勒密王朝的后代,也就是说,是马其顿人的后代) 夺权而激起了埃及人民的反抗,亚历山大战役爆发。战役中,罗马士兵的火箭命中了亚历山大的图书馆。其中收藏的70万卷纸莎草文献随着火焰灰飞烟灭。当中有 亚历山大的挚友,托勒密王朝的第一法老托勒密关于亚历山大的回忆与秘密。据说在亚历山大猝然逝世后各方势力争夺他的遗体,而他的金棺在运回马其顿的途中离 奇失踪,几个月后亚历山大港离奇地出现了亚历山大陵寝,此后瞻仰者络绎不绝,传说纷纭,至今却没有任何线索留下。人们推测,托勒密有可能根本没为亚历山大 造墓,而是 把他的遗体放在毫不起眼的石棺里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者是——投入大海。也许他不会情愿,但三方大陆环抱的地中海,无疑是他最好的归宿。

  公 元14世纪,亚历山大灯塔因埃及迁都开罗后年久失修,在一场大地震中轰然倒塌。它曾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一位阿拉伯旅行家在他的笔记中这样记载着: “灯塔是建筑在三层台阶之上,在它的顶端,有海神波塞冬的巨像。它白天用一面镜子反射日光,晚上用火光引导船只。”1500年,亚历山大灯塔一直守护着夜 间航行的船只,不带有任何种族与宗教的偏见。

  就像,这座城市最初的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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