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1904年8月8日,立秋,我在八大处的碧默岩暂住。收到李莲英的短笺:“恭奉慈旨:着巴恪思今晚来园,有要事。钦此。”
1904年8月8日,立秋,我在八大处的碧默岩暂住。收到李莲英的短笺:“恭奉慈旨:着巴恪思今晚来园,有要事。钦此。”
李还写道:“最好乘爬山虎(一种山地肩舆)而入,以避人耳目:轿子留在颐和园门外一里左右。有人等候。太后将专赐250两银子与汝仆役。机密。”我自觉如同柯尼斯马克,接到索菲亚·多萝西娅命令,在海恩豪森王家花园(Herrenhausen)相会,或者如波坦金;菲利浦·克里斯托夫·冯·柯尼斯马克(Philip Christoph von Knigsmark,1665-1694),瑞典男爵,英国国王乔治一世(King George I)之妻索菲亚·多萝西娅(Sophia Dorothea)的情人。后来事败,男爵为国王所杀。国王与多萝西娅离婚,并将后者监禁终生。格利高里·波坦金(Grigori Potemkin,1739—1791),俄国贵族,叶卡捷琳娜女皇(Catherine the Great)的长期情人。只不过(与后者相比)我是去她的住所,而她是去他的陶拉德宫与最爱的人相会。
何谓“要事”?我自问:太后性欲泛滥,我能否使她满意?唉!我并不自信,不知我能否适时使她达到所需的高潮,满足其无尽的欲望。如果我不排斥异性恋,她定不会令我失望。我32岁,她69岁。她如何看待我?如果我像彼埃尔·博努瓦(Pierre Banoist)的著名小说《大西岛》(L'Atlantide)中的莫朗日上尉(le Capitaine Morhange)一样,无法满足我的昂蒂内阿(Antinea),她会不会命令圣亚威(Saint Avit)杀死我呢?
我的仆役自然高兴,推荐一种强效的马前子一种混合型的草本药物,据说能缓解关节炎、治愈习武者的骨伤。但是我乐意求教于李莲英。他能提供一些春药,带来足够的刺激,以防我面对老佛爷时,“武器虚弱,无力冲击”维吉尔(Virgil)《埃涅伊德》(Aeneid),像普里阿摩斯(Priams)宝剑摇晃,特洛伊陷落时为皮拉斯(Pyrrhus)所杀。
上午大雨,稍后转晴。乡村路上满是积水,我们艰难前行,顺着通向万寿寺的御道走了八九英里。与两个太监会合后,需继续步行。他们告诉我的轿夫,明晨在此处等候。每人得太后洪恩,赏五十两银子。我着夏布长衫,仅携一小包盥洗用品。太监说,晚饭之后,老佛爷想带我乘船稍游昆明湖。我们进入大门,行经仁寿殿(其名得自孔子之“仁者寿”),欲向太后请安。众人瞩目之中,我颇觉不自然。当然,太监和宫女们知道我夜访的目的:事实上,我听到一个非常美丽的满族女子说:“这就是洋荣禄吧。”李莲英出来见我,满脸堆笑,听得此句嘲弄,变了脸色:“大胆奴才!如果这位外国侯爷(我是否提及,太后已经赐我世袭二等爵,并追封我的祖宗三代为贵族?)把你的混账话告诉老佛爷,今晚就把你乱鞭打死。以后少说话。”可怜的女孩立刻跪下求情:自然,我没有告诉老佛爷。种种话题之中,她与荣禄的关系最容易激起她的愤怒,我当然无意惹事。
我问李,应该用何种春药:他说宫中为此重要事件准备充足。他笑道:“我们的媚药能让你挺立如《聊斋》故事里的人物儿:服下药后,鼎足而三,他的家伙伸长如第三条腿,人如三角桌!字面上的意思是“三足鼎”,这是古代的一种炊具。”
我们走向一间小屋,与太后寝宫相邻。关于“操作方法”,李莲英提供了一些宝贵的建议。“老佛爷会要求你亲密接触,你必须全身芳香。她从未见过出身高贵的欧洲人一丝不挂,会要你近前,前后观察。(她以为骑士和小丑在皮囊之下会有所不同?)按规矩,你必须始终采取跪姿,我已为你准备了厚软的垫子。”
“抱歉,大人,我认为跪姿会妨碍我自由动作:即使吃了您给的药,也难以达到性欲高潮;我怕老佛爷会怪罪于我。”
李说:“这是自然。太后绝不会喜欢软弱无能的家伙,你必须因势利导。为了获得渴望的高潮,老佛爷自然会允你动作,解决困难。”
是时,李已经带我进入临时住处。一位相当年轻的、来自河间府的太监,名唤连荣,上前迎接我们。他带来一件全新的无衬里缎袍夹衫,以替换我的夏布衫儿。大雨之后,我的衣服明显单薄,无法抵御湖上风寒。
李说:“我去报告老佛爷你已经到了。若你喜欢,她已经为你准备了露天晚膳。”他旋即返回:“跟我来:她现在想先见见你。”
于是我们进入寝宫旁边的一间会客室;她正与一位贵妇对弈,笑容优雅:“你总是很准时。好好吃饭吧。等我吸上一两口烟,就带你到湖上一游。我无须嘱你‘随意’了:这里始终欢迎你。”她告诉旁边的贵妇,我就是那个她完全信任的“外国侯爵”,随后我跪安,出了屋子。李莲英随即与我共进晚餐。饮食精致,数量也适中,比起他们在城里的赐宴,合理得多。
席间,李与我谈及性事:他说,老佛爷喜欢和她“对面之人”摩擦身体(信任有经验者)维吉尔(Virgil)《埃涅伊德》(Aeneid)283:她会用其那里蹭你的。[也就是说,慈禧是一个“女同性恋”在此语境下,其意似乎是喜欢女同性恋行为、喜欢在物体上摩擦阴户和阴蒂的人。,爱斯奎斯夫人——现在的牛津贵妇、伯恩哈特夫人、英国演员伯纳德·比尔夫人(Bernard Beere)、马里恩·特里小姐(Marion Terry)、芭蕾舞女演员及爱斯奎斯夫人的同性恋密友马尔德·爱伦小姐(Maude Allen)亦是。她和其他这些女士一样,能够真正地(具体而微地)完全勃起(我想不到比这个词更好的表达)。]
对于这每一个人,我无意讥评;然而,当我知道清朝朝廷的大人物们,从老佛爷以降,既喜欢前面,也喜欢后面,这确实令我高兴。奧克塔夫·米尔博(Octave Mirbeau)[因为电影《没规矩的90年代》(naughty nineties),我对他略有了解)在其《女仆日记》(Le Journal d'une femme de chambre,原文也许有误]中写到,这位年轻女士的一个女主人在她开始干事时说:“我要各个隐秘处绝对干净。”李莲英让我想到了这个朴实的女士。他反复地说着,我听了有些恶心:“老佛爷是最特殊的,你一定要全身芳香,尤其是后部,最重要的是臀部。我已经为你准备了外国来的沉香木香,你的地方要用缅甸香。老佛爷酷爱(如果我记忆无误的话)罗杰和盖丽(Roger et Gallet)的紫罗兰香,但是‘对面之人’使用沉香木香会让她激情高涨。”确乎如此。太后的新鲜紫罗兰香芬芳袭人。我居然想起不朽的莎拉。曾经有一个短短的时期,我有幸成为她的密友之一(或者说,她永远地抛弃了我,像是秋天里的扇子)。彼时是1893年,伯恩哈特夫人刚在文艺复兴剧院进行了首演,在她非凡地演绎费德尔之前,作为“开幕”内容,萨赛大叔在舞台上进行了严肃的致辞。
我问李何时服药。他说:“你游湖归来之后,老佛爷会小憩片刻,照例吸上一会晚烟。如果你慢慢服药——其滋味相当宜人——会发现下肢渐入舒适的‘凉爽’之境(此语出自路易十六。他1790年首次见到新样式的断头台,提出一些改进意见,认为断头应该全无痛苦而只有‘一丝凉爽’。未料其后某日,他竟亲身‘尝试’),约一个时辰之后,始得亢奋。你——这些乃是我的经验之谈。然而,唉!我没有激情所需的器物,只有‘劲儿’性欲中心是我的肛门。,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感觉宜然。尤其是,此药顺老祖宗的心思,使高潮延后,增加了快感。今夜你需要不断服药,因为老佛爷定会命你整晚服侍。明晨她必须上朝,在军机处晨会,还有一两个地方大员进京拜见。会后,她要休息半天;但是,在你下午离开之前,你要准备一个‘灿烂的结尾’”。
“我向大人保证,出身高贵的欧洲人的个人清洁比起满人绝不逊色;因为饮食或皮肤功能之故,白种人可能有特殊体味;但是我自信,有幸独享此誉,成为老佛爷临时的‘爱人’,定会不辱使命;自然,我的‘能力不强’,当不起‘丘比特’之名。恐怕连续行事,能力不济。”
李说:“这话说远啦,但是我必须提到一事:在此季节,你是否流汗较多?我有此问,因为老佛爷不能忍受汗味。你必须竭尽全力,不得稍有‘气息’。”
我说:“大人此语,正得我心。但是秋日湿潮,我只能尽力、‘严格’遵守您的指示。”
“还有一事:勿为年轻太监所迷。我了解你的异癖,如果你和他放纵于性事,你就会像悦耳的钟走调刺耳,在老佛爷的凤床上表现失准。她会怪罪于我。”
此刻,宫船喷着白烟,看似疲惫地停泊靠岸。老佛爷已经命其侄女、儿媳妇、年轻的叶赫那拉氏、光绪之妻与我们同游,一行除了太后、皇后、李莲英、我,还有两个年轻的满族侍女。年轻的皇后并不美丽,但颇有个人魅力。有人把我介绍给她,我跪下请安,她说:“免礼。你来陪伴老佛爷,我非常高兴。你要好好做事、多讲笑话,让她满意。”皇后穿着浅黄色湖绉产自湖州的一种丝绸。长袍,燕尾蝶的碎花,发型是当时流行的拉翅清代晚期流行于满族和其他宫廷女子之中的一种发型。。尽管笑容欢畅,但是因为有兔唇,她的表情还是让人无法喜欢。老佛爷走下台阶,李莲英和她最喜欢的崔姓侍女左右搀扶,年轻的皇后跪下迎驾,我自然也一起跪下。
“你觉得我的洋红人儿如何?有意思吗?俊俏吗?不失为美少年吧!”
“啊,当然,老佛爷。他刚和我说起,空气中已有秋之气息。”(事实上,今年之立秋是夜晚时分,但是我感觉到的凉意却是来自湖水。)
老佛爷说:“好的。你们都平身、上船。”对崔说:“去叫翠环、玉环两个丫头,我们马上出发。”
两个年轻的贵妇此时出现了,看起来对我并无恶感,看到我穿着(李送给我的)明显特别的袍子,其中之一对我说:“多大造化。”事实上,我并不十分以之为造化,因为我的脑海中正充满了严重的怀疑,不知我是否能满足要求,无论是否服药;结局总是悲惨,我的国家的阳刚之誉会永远地受到损害。即便我满足了她,我会成为怎么样的废物!
老佛爷在船首的漆椅上坐定,其他人的软垫也已备好,年轻的皇后坐在婆婆膝边,我们三个在太后左右。湖上之旅令人愉快。太后问我:“告诉我,维多利亚女王是否和她的侍卫布朗相恋了?我见过一张照片,在她‘夏日行宫’(巴莫拉尔宫)附近的河流上,他拥她于怀。看起来,他非常英俊、多情。”
“老佛爷,故女王因为与他的关系而使自己为人耻笑。英格兰首都的人民痛恨她喜欢上了一个下等苏格兰人。她乘车在爱丁堡街头巡视,这些人嘲笑她,对她的车队喊‘布朗夫人’。”
“女王不能惩罚这些暴徒的叛国罪吗?我倒想看看京城有谁敢嘲笑我,有莲英在,他们肯定会被马上查办。”
“太后,欲处理如此事端,大不列颠之皇室其实相当无能。在德国或俄国,有一种罪名为‘侮辱君主’(中世纪以来,大多数欧洲国家即有此罪)。然而在英格兰,只有实际的‘攻击’会被法办,用‘九尾鞭’责打罪犯。”
“你们的‘有限’皇权确实是有限:奕劻和其他诸人总是劝我颁行宪法,如果此即立宪之所得,我朝定会受害。维多利亚确实也太愚蠢,与侍卫缠绵之时,怎能让人拍照!”
“当时的威尔士公主、现在的王后拍摄了这张照片。她有意捉弄,想要为难这个虐待了她三十多年的婆婆。当年,丹麦的克里斯蒂安九世国王曾向英女王抗议,对其宝贝女儿受到的虐待无法忍受,却也无济于事。”
“你听到了吗?皇后(有趣的是,老佛爷以皇后的头衔而非其名称呼她的儿媳妇),我是否虐待过你?”
“从来没有,老佛爷,你对我比我亲娘还好。”
太后说:“恪思,你来告诉我,维多利亚是如何虐待她的儿媳妇的?应该不会和许多蛮子(指汉人)一样,打她或折磨她吧。我们满族人对年轻一代总是很好的。”
“没有,老佛爷。她的虐待是精神上、而非肉体上的。普鲁士与丹麦在您执政初期发生战争,维多利亚是亲德国派。此后,她痛恨一切丹麦的事物。她总是蔑视可怜的阿历克斯,嘲笑她的小国家。”
“如果维多利亚邀你‘同餐共寝’,我想你一定会去?你敢拒绝吗?”
“老佛爷,她不会让我享此殊荣。我的年龄太轻、出身太低。我的祖父和叔公曾与女王的配偶艾伯特亲王(prince consort Albert)过从甚密。她在英格兰的一次简短接见中见过我,我与她一生的朋友第利普洛尼(Tillypronie)(靠近巴莫拉尔宫)从男爵约翰·克拉克关系甚好。”
“女王是否好色?”
“据说,在她丈夫在世期间,她的性欲很少得到满足:亲王不得不多次与她行房,一夜至七起之多。由于房事过度,身体衰弱,感染伤寒,他于四十二岁去世。我认为此后她始终禁欲,当然,有流言说事实并非如此。”
“我不相信,”太后说道:“我想,像你们的童贞女王就有众多情人;他们告诉我,超过二十!”
我说:“亲王自己倒是热血之人。我的家庭知道一个王室机密,太后一定未曾耳闻。他出生之后,萨克森—科堡大公即将其立为嫡嗣,但是他其实是大公夫人与一个犹太小提琴家之子。因此,他颇有艺术气质。当今我国的国王有明显的犹太特征,和一群丰满的巴格达犹太女人在一起,他最为高兴。唉!国家落在如此之人手中。”
“你所说的乃是叛国罪,”太后说,小心地没有提到具体人名,“你知道我们的谚语:兔死狐悲。”说的是际遇相似的人在祸福上的同情。
“普鲁士的海因里希亲王于光绪二十四年春天(1898年4月)来访,他告诉我,皇帝和他都对其母腓特烈皇后没有好感。为什么?”
“老佛爷,这里因为寡妇皇后虽然非常有才能,却缺乏智慧,且与维多利亚女王一样专横。”
“她和我一样吗?”
“太后,不一样。你已经赢得了广泛的热爱,而她除了在出生地英格兰之外,到处都不受欢迎。”
“据说,沙皇对其母非常孝顺,而他的妻子非常任性、不孝。”
“是的,太后。她鼓励尼古拉公开反抗太后。”
太后说:“你听到了吗?皇后,我们这一家子怎么样啊?”
年轻的皇后回答道:“至少我认为,儿媳妇孝顺本分,但是皇帝,确切地说……”
“孝顺,”太后插话说,“不,当然不孝顺!”
太后转向我说:“跟我说说腓特烈皇后的第二次婚姻吧,是与庶民通婚。”
“太后,我听德国人说,她嫁给了一位塞肯道夫伯爵(Graf v. Seckendorf),但是未知真假。”
太后问:“法兰西国的已故总统费利克斯·福尔与一个著名的高级妓女相爱,有一次动作太剧烈,导致中风,随后死去。这是真的吗?”
“我也如此听说,但是其细节仍为官方机密;当时我并不在巴黎(1899年2月,光绪二十五年元月)。死因的解释是‘突发心脏病’。”
太后“以她通常的方式”说道:“换个话题吧。”她问我,是否读过她最近的诏令,把革命者申荩原文为申荩,疑为沈荩之误。在宫外鞭笞而死。“今年是我的幸运之年,如果没有日俄战争,我会下令,为我明年十月的七十大寿举办庆典。处死申荩,我也非常犹豫。然而他是第二个康有为,我别无选择。你们外国人认为我残暴,却对他的挑衅一无所知,我不得已才对他极端处置。英国仍旧使用鞭刑吗?”
“是的,太后。在中学和大学之中,这是常见之刑罚。法院亦允许对某些罪行施以鞭刑,比如持械抢劫,即以九尾鞭惩戒。”
“你年轻时被鞭打过吗?”
“是的,太后。是我上学之时,十到十六岁。”
“我仍是小孩之时,记得老人说,1793年你的国王派团向乾隆皇帝进贡,出了案子,大使卫队的卫兵们被残忍地施刑,鞭子打在裸露的肩上,直至死去。”
“确有此事,太后,马戛尔尼的一个随员的日记中记录了此事。”
“男同性恋是否真的会被鞭刑惩罚?”
“并不尽然,太后,但是有一项古老的法令,允许对‘不可救药的流氓无赖’施以鞭刑,在裸露的臀部责打二十四下。因而,声名狼藉的鸡奸者常会得到如此羞辱性的惩罚。”
“对,对,”太后说,“谁也别说谁,哪个国家也没有权力批评他国,但是我以为,你们英国人的博爱口号是伪善的。”
雨后的西山绿得难以置信,太阳在一层火烧云后面落下,似乎象征着女性最激情的、无尽的欲望,就像玛丽·安托瓦内特之于她的费尔森。黄昏渐至,宫殿和宽阔的广场依然明亮。处处亮着精致的电灯,上千盏或远或近。这是真正的仙境、又一洞天,或陶渊明笔下的桃源此处作者写的是中文,编辑文稿时为尽可能保存原著原貌所以未加改动。
太后说:“再环湖一周吧。”她穿着深紫色绸缎斗篷,万字不到头万字不到头是一种迷信的刺绣花样。的样式。李莲英递上她喜爱的“俄罗斯金”香烟。她吩咐皇后和其他诸人随意,然后开始吸烟,浑然忘我。
她对我说:“他们说,你时常与年轻的亲王们玩儿票。你饰演旦角,十分精彩。”“太后仁慈。来华之前,我曾在法兰西大剧院师从高特(Got)先生学习西洋戏剧,后来又师从贝恩哈特夫人。此技中外相通,因而我略有所知。我在《长生殿》与《马嵬坡》中饰演杨贵妃(去贵妃),恭亲王演明皇原稿此处为汉字,因此未加改动。,我还在《天河配》中饰演旦角。”
“我想,你从未见过他已故的祖父六爷?”
“没有,太后。如您所知,他于光绪二十四年四月(1898年5月)去世,彼时我刚从东京返回。”
“他憎恨你们英国人,但是应该会喜欢你的灵活、机智和超脱。他的孙子溥伟照顾他。他颇喜同性之爱。这孩子完全被他宠爱的太监控制,连夫人都无法相见,因而也不能共享自然的男女之乐。”
“是的,太后。那个太监妒忌如狂。后门外有个澡堂,恭亲王与他常常造访,彼处交通便利,与恭王府邻近。您的外国奴才常在此处悠游,与皇亲国戚们下棋或谈论佚事。”
老佛爷说:“我想,佚事多于棋局。巧子论,眼儿传。”
“它的字号是什么?”
“回太后,新净。”
“你知道那里吗,莲英?”
“是的,老佛爷。”
“等咱们回城之后,你务必安排我乔装前往。我喜欢看你们这些放荡的年轻人茶余酒后寻欢作乐。”
“我常在那里见到已经被废的大阿哥溥俊。”
“告诉他,是我的话,让他检点一些:我希望他守守规矩。若不是你们外国鬼子干涉,这个顽皮的孩子就是今日的圣上。拳民之乱中,他傲慢无礼,被我鞭打惩戒,问他还记得吗?”
太后继续说道:“好的,天凉了。我们回吧。”
岸上有许多女侍和太监迎候,包括那个被派来服侍我、让我无法抗拒地喜欢、[如圣西蒙(SaintSimon)对勃艮第公爵(Duc de Bourgogne)所说]“知我所爱”的太监。靠岸时,太后优雅地斜倚着我的胳膊。她竖起一个手指警告着:“现在你去吧。按莲英说的做。但是不要和你的小太监淘气,否则我打你的屁股。”
年轻的皇后愉快地向我道别:“你先老实等着。太后孤寂,你在侧服侍,须使她喜欢。”
老佛爷说:“你嫉妒我吗?他暂时是我的私人财产!”对我的太监随从说:“带侯爷(用我的贵族头衔对我尊而称之)回房。”又对我说:“我两个小时之后见你,做好准备,莫让我失望。”我们就此分手。侍者们私语恭维,传入我耳中:“老天降给他无上荣光”“如此关系,殆由天意”、“凤凰落在群鹅之中”(这句话听来粗鲁,其实不然。它意为女神落入凡间)。
我的寝室不大,点着三百盏灯笼。有一张颇为舒适的靠椅和足够的家具。太监殷勤地服侍我沐浴。我对他并无恶感,开始抚弄他,他熟练地回应,但又说道:“这不是时候:给咱们添事。我要跟你深交,咱俩显然有缘。你且回去休息,得空我便去寺里找你。我们就在那里尽欢。请都总管准我的假。我只收一百五十两银子,另加赏银,但你得让我干,你也要干我。”
“这怎么可能?”我道,“你不是已经出家了吗?”
“我只被阉了一半,”他道,亮出他形状相当伟岸的东西,现正昂然挺立。我看得瞠目结舌。他让我触摸,另一只睾丸已于入宫之时割去了。他用浸了檀香的水冲淋我的全身,吻我的全部。
如果把右手食指放在拇指和左手食指之间,即为一种淫秽的暗示,卡力古拉·盖乌斯·恺撒(Caligula Gaius Caesar)曾对护民官查理斯(Chareas)做这样猥亵的手势,后者最终刺杀了恺撒,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报了仇。我亲吻他散发桂花香气的下部,此刻李带了一剂媚药来。
“你二人适可而止,”李道,“他很快便会去寻你。这会儿,就别再搞什么啦。坐下,将这药慢慢喝了。”这是深红色液体,味道辛辣,气味芬芳。我喝光之后,李道:“你须得在厅间来回走动,直到下肢变冷。然后躺下静候。”阿雷奥帕古斯山上看押苏格拉底的监狱官,在他饮下毒药之后,对这个雅典娜的儿子也是如是讲,在牢房中走动直到痉挛,即是死亡来临之兆。我并非担心厄运发生,不过想到类似场景。因为那太监的诱惑,我已经处在勃起中,药力挥发后我更加亢奋。李和下人离开,很快我被春药催得充满淫欲,这感觉前所未有,以后也不会。即便在顽劣的中学年代,我是许多人渴念的对象,也不曾如此。我真正欲火如焚,唤着罗密欧的台词“哦,天才的药剂师”,衷心赞美发明此药之人。
李回来,再次在我的私处涂上浓厚的檀香膏:他为我披上一件薄氅,长至大腿处,让我去觐见。太后的寝宫点着十几盏灯笼;宽敞的大殿排着两列镜子,令我想到凡尔赛宫的镜厅。镜中反射出相貌平平的我,因兴奋而满脸通红,渴求一见。李引我至凤椅之前,太后唤道:“霜重衾冷,盼一解寂寞。”李道:“跪在垫上,让太后好好抚慰一番。”“胡说,”太后道,“他跪着怎么好为所欲为!让他脱干净了,我愿饱眼福。”李告退,只留太后和我二人。她披着一件湖绉轻袍,前身洞开,露出阴部。房内放着几架电扇,还以精致的景泰蓝小橱储了冰块,清凉无比。我就不用担心汗如雨下,亵渎了她。我此刻就像身处干燥的沙漠,欲念焚心——为什么?为了这个正等待我的六十九岁的妇人,还是因为她是一个象征,是我心爱之人的替身?
“不要想着我是太后:把我当杨贵妃,你就是那多情天子唐明皇。”“我又怎敢,老佛爷?您对我而言,便是大慈大悲观世音,永远年轻美丽;您是天主教徒所说的‘斯蒂拉·玛瑞’,从海上升起的希望之星,象征和平与福音,您甚至是他们信仰的圣母。”
“傻孩子,你三十三岁(我没记错?)而我已经六十九,如果你与我不识,你会如何猜我的年龄?”“在三十与三十五之间,仁慈的太后;您仪态万方,永不衰退。”
“马屁精!将你那话儿且呈给我看,那定是让我喜欢的。”此刻我极度亢奋,老佛爷抚玩着,我想到尤维纳利斯的讽刺诗之四,描写到奴隶的生殖器时,对女性进行毫无保留的贬损:“我愿如此,我令如此。”
她尊贵的身体呈现于我面前,如麦瑟琳娜那般,生气勃勃,青春永驻,令我惊奇。她允我把握她似新嫁娘一样的胸脯;她的皮肤散发着宜人的之前提到过的紫罗兰香气;她整个身体小巧玲珑,因为“生命的愉悦”而散发芬芳;她的臀部大而浑圆,珍珠一般,令我心仪:没有第二个女人像她这样令我产生真正的情欲,她是空前绝后的——我是病态的同性恋者。上帝饶恕我,她如此迷人,我只愿重新亢奋起来!是因为春药,还是因为我所面对的魅力无法宣之于外,只能默默享受?当时,我性欲勃起,激情百倍,想到,“伤入肌肤《埃涅伊德》,Ⅳ. 67.,这(爱的)伤痕将伴我一生。”继而太后要唇吻着她那宽绰的表面。接着,如我所料,她让我伏在椅前,灯光耀眼生花,镜子反射出我的臀部,她将之比作桃子,对我实为恭维;她细细看着我的身体,在我身体上摩擦,约莫五分钟多,这快美的触擦令她喊道:“舒服,好受。”
“大眼,”她道,“我猜此处常疲于应对。”
“是的,太后,我不否认,对此也感羞愧。”
“有过多少次呢?”
“多如牛毛。”我回答时并未脸红。
“人各有品性,皆造物所赐,”太后道,“我们不过傀儡而已!所好不同。”
接着,她以象牙扇柄敲打我的臀部六七记,噼啪作响。我的性欲依然不减,她粗鲁地说道:“现在你可以肏我,可是临走身子时候,你言语一声,,得以养神。”(奥斯卡·王尔德曾言,男人精子吞咽下去于身有益,不知他何处听来!)
我自然听命。拜春药之赐,这一番行事着实长得厉害:我快美已极,猜太后亦如是。她的高潮与我同步,不过我照她吩咐做了。
此时已至午夜,她传李进来。李显然便候在左近,多少听得到我们的动静。无疑,我二人的交合成败与否,他身负其责。
“好痛快,”她道,“现将侯爵带出去吧,在四时再召他进来。我要给他官晋一级,从三等侯爵升为二等侯爵,赐三眼花翎,以资纪念我们的相会。这会儿退下吧,我小睡片刻。”
李十分兴奋:“作脸。我从未见过老祖宗如此满意。”
“要多谢您和您的药。我想我要重烦高明,再讨一剂。”
“先躺几个时辰吧。我会要下人在合适时候叫你,等下一场。”
我开始感觉到极度疲惫:几乎不能合眼,无精打采地躺在电扇下。我像刚出生的婴孩一样赤裸躺着,全身绵软无力,无法相信自己竟受到九五之尊、江山之主、一个泱泱大国的统治者的垂青。我想,一夜内尽欢两次,我将成为怎么样的废物:我还怎么回到寺庙里,非栽倒不可!太后会从此经常召见我吗?我是心有余焉,只患力不足矣。
过得片刻,李拿了壮阳春药回来,要我服下两倍的剂量。这次药效发挥用了更长的时间,虽然缓慢,我还是达到高潮,再次感到上次的激情。
我把握的时间恰好,两人都兴奋至极点。其间,她询问我在庞贝的见闻,我描述了那不勒斯波旁博物馆密室,她大感趣味:一好色的山羊与同样猥亵的人交媾,庞贝一名罗马战士将他巨大而高举的阳物拓在长年积累的火山岩上,墙上一幅画描绘丈夫从后面与主妇性交,仆役手捧春药,好奇而淫荡地走近。
一切便如婚礼的钟声一样美好,直到李进来告知太后,到了清水瘾——早上的鸦片时间,接下来她要去听军机处的奏禀。早上颇有寒意,她穿上一件更暖和的外袍,而我下体仍赤裸着。她体贴地赐茶于我,让我告退,下午再来。“在你走之前!”我回到住所,沐浴更衣,小睡片刻。七时许,听到轿夫喊道:“太后回宫!”侍奉我的太监送上点心,其中有补气的燕窝,真是及时,因我已经精疲力竭。
上午,我在湖边稍作散步,不期竟然遇到光绪,乘着藤制的御椅,并不友善地审视着我(在我跪下请安时),然而并未要我解释为何会在皇宫禁地出现。
因为室外太热,李和我在我的屋中共进丰盛午餐。一时左右,他给我带来第三剂春药。在其超能支持之下,我再获高潮,让我那仍未知足的麦瑟琳娜终于满意。为了双方的欢愉,我全力应对,再次成功。她深情地与我告别,吻我的脸、手,告诉我说,我的宜人性欲和纯真魅力让她非常高兴。她说:“莫让他人知晓。”但是在中国往往无密可保。我想,此事很快就会添枝加叶,传遍域外。太后命李给我五百两银子,赏赐仆役和轿夫。我给李莲英身边和善的诸人留下类似数目的银两,但他一文未取,反而告诉我,会很快把那个年轻的太监送到我的庙中,费用共计二百两银子。
我备感虚弱,坐进山地轿子之前,路途虽短,却酷热苦人,我不得不着人搀扶。回到庙中,正是日落时分,巧遇庙中僧人,他说:“汝容颜甚衰!”我的样子疲惫倦怠。
我的家人自然都是非常地兴奋。老佛爷给的无上荣耀,让他们与有荣焉,比起他们的主人并不稍逊。我想,事实上我的管家完全相信,与太后交欢的是他!
在中国,确实是消息传播如飞。第二天,我在庙中空地吹风。村人见我,其一曰:“你可见到那个鬼子?”
“是啊,他又如何?”
“你可发现他有何不同?”
“并未发现。他的容貌倒是非常好看。”
“嗨,他肏过老佛爷,他到了头儿啦。”
其他人说:“多大的荣耀!赏多大脸!”
又及:在我生命之尽头,念及浮华岁月、虚幻权势、堕落帝王、过往王国,佛祖之说令人心折:“无欲无求,方得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