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因州特纳——一百年前的今天,奥匈帝国的大炮和多瑙河上的炮艇开始向塞尔维亚开炮,一场灾难性的大战就此打响,在接下来四年半的时间里,这场大灾难将以一切你能想象到的方式,让我们的世界堕入深渊。在我们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源于欧洲的,最严重的流血和毁坏发生在那里。然而,在促使一些大国如此迅速加入战争的错觉中,有一些是源于世界的某个遥远角落的。
当然,最大的错觉就是,胜利将唾手可得。德皇威廉二世(Kaiser Wilhelm II)告诉他的士兵,“你们在树叶落地之前就能回家了。”德国的作战计划要求士兵们在42天内击败法国。协约国没有这么嚣张,但它们确信获胜只需要几个月,而不是几年。
那些在1914年自豪地加入战争的国家的第二大错觉是,它们向敌人射击,不会遭到敌人反击,至少不会遭到有效反击。要不然怎么会出现以下情况呢?——交战双方的大部分士兵都没有金属头盔,数百万法国步兵和奥匈帝国骑兵身穿亮红色和蓝色的作战服。随着战争的开始,双方的士兵一同向空旷场地前进,仿佛他们面前没有连发步枪和机枪:法军举着刺刀冲杀,一排排年轻德国人手挽手朝着惊讶的英国士兵行进。在未来的几年里,英国人自己也会多次发起类似的自杀式前进。
为什么会有这些错觉呢?将领们是从精挑细选的过往战例中寻求借鉴的,这种挑选使他们产生了错觉。例如,仔细研究弗吉尼亚州彼得斯堡在美国内战中遭到围困的例子,就会得到有关堑壕战的经验,体会遭到机枪的先祖——加特林机枪攻击的感觉,研究1904至1095年俄日战争亚瑟港(今中国大连)围城战,也同样会预先体验堑壕战和机枪的威力。
但将欧洲推入一战的人发现,还是多看看另一些战争更舒适,在那些战争中,胜利来得很快,敌人也没什么火力。1914年的时候,欧洲已有40多年没有出现大规模战争了,除了俄罗斯人,几乎所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军官都在非洲及亚洲实力悬殊的殖民战中迅速获胜。
例如,在战争头两年担任德国总参谋部(German General Staff)总参谋长的埃里希·冯·法金汉(Erich von Falkenhayn),就是在1900年镇压中国的反西方义和团运动的国际力量之一。参与这场战争的老兵罗贝尔·尼韦勒(Robert Nivelle)还在印度支那和阿尔及利亚服役。尼韦勒后来成为西部前线的法军指挥官,领导了1917年的一次进攻,结果导致12万名法国士兵死伤,引发了一场哗变。在尼韦勒之前担任指挥官的约瑟夫·若弗尔(Joseph Joffre)曾在印度支那和马达加斯加参战,并带领士兵穿越撒哈拉沙漠,占领廷巴克图。大多数英国将领都曾在殖民地服役;战争爆发时,仅在印度的英军现役士兵数量就已经超过了不列颠群岛驻军总和。
殖民战争往往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德国、法国和英国的军队拥有现代步枪、机枪和小型移动火炮,还有轮船和铁路,可以在需要时运输人员和武器。而非洲人和亚洲人通常没有这些东西。
例如,在1898年,一群趾高气昂的英国军官(其中包括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在苏丹恩图曼打仗,这些人后来还会参加一战。当时他们迎战的5万名苏丹人只装备了矛、剑和老古董步枪。数个小时之内,人数少得多的英埃联军就用六架马克西姆机枪发射了50万发子弹,导致近1.1万名苏丹人丧生,约1.6万人受伤,其中很多不治身亡。这场战斗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负。
这些神奇的新式枪械“是一种专门适用于恐吓未开化或半开化敌人的武器”,《陆军和海军杂志》(Army and Navy Journal)写道。机枪赋予了欧洲人打击殖民地反抗者的强大力量,他们对此十分欣喜,以至于从来没有费心去为这些武器瞄准他们自己的情况做过认真规划。
1914年时,双方的另一个错觉是,骑兵将是一股关键力量。毕竟,在以往的2000多年中,骑兵不都是通向军人荣光的道路吗?在伦敦的皮卡迪利广场的骑兵俱乐部(Cavalry Club),以及在巴黎、柏林、圣彼得堡和维也纳的同类机构,军官们都热切期待着骑兵能带来更多荣光。例如,德国最初入侵法国和比利时,动用了八个骑兵师,共计逾4万匹战马——在西欧历史上,这是被派上阵的最大规模的骑兵队伍。成千上万头倒霉的牲口,被人不远万里运往前线:从新西兰到中东,从加拿大到比利时,从印度到法国。
人们对骑兵的信念同样受到了殖民战争的影响。英国骑兵在恩图曼发起冲锋的一年半之后,又在另一个殖民地冲突布尔战争(Boer War)中,进行了一次场面更为壮观的冲锋。在今属南非的金伯利镇,英国人的数千匹奔腾战马卷起巨大的尘埃云,成功地穿透了围城的布尔军队,几乎毫发无损。“这是骑兵史上的一个新纪元,”伦敦《泰晤士报》(Times)在讲述那场战争的历史时宣称。“一次惊人的成功,”德国总参谋部(German General Staff)的一份关于该战役的报告中写道。
这支骑兵队伍的指挥官和参谋长分别是约翰·弗兰西(John French)和道格拉斯·黑格(Douglas Haig),两人本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后来变成了死对头。十五年后,两人先后成为西线的英军指挥官。尽管在法国和比利时发生的大杀戮中,黑格显然得到了一些工业化战争的经验教训,但他也像其他很多将军一样,不愿抛开殖民时代留下的错觉。直到最后,他还准备着三个骑兵师,甚至在一战结束八年后,他还在为保留骑兵而进行游说,他写道,“飞机和坦克只是人和马的附属。”
布尔战争的军事观察者虽然众多,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一种简单的防御工事就能够阻止伟大的金伯利骑兵冲锋:带刺的铁丝网。在1914年的西线,带刺的铁丝网和机枪一起,给骑兵和其他错觉带来了毁灭性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