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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汪应辰传》
汪应辰,字圣锡,信州玉山人。幼凝重异常童,五岁知读书,属对应声语惊人,多识奇字。家贫无膏油,每拾薪苏以继晷。从人借书,一经目不忘。十岁能诗,游乡校,郡博士戏之曰:“韩愈十三而能文,今子奚若?”应辰答曰:“仲尼三千而论道,惟公其然。”
未冠,首贡乡举,试礼部,居高选。时赵鼎为相,延之馆塾,奇之。绍兴五年,进士第一人,年甫十八。御策以吏道、民力、兵势为问,应辰答以为治之要,以至诚为本,在人主反求而已。上览其对,意其为老成之士,及唱第,乃年少子,引见者掖而前,上甚异之。鼎出班特谢。旧进士第一人赐以御诗,及是,特书《中庸篇》以赐。初名洋,与姓字若有语病,特改赐应辰。上欲即除馆职,赵鼎言:“且令历外任,养成其材。”乃授镇东军签判。故事,殿试第一人无待次者,至是,取一年半阙以归。舍人胡寅行词曰:“属者延见多士,问以治道,尔年未及冠,而能推明帝王躬行之本,无曲学阿世之态。”
应辰少受知于喻樗,既擢第,知张九成贤,问之于樗,往从之游,所学益进。初任,赵鼎为帅,幕府事悉谘焉。岁小旱,命应辰祷雨名山即应,越人语之曰:“此相公雨。”鼎曰:“不然,乃状元雨也。”
召为秘书省正字。时秦桧力主和议,王伦使还,金人欲以河南地归我。应辰上疏,谓:“和议不谐非所患,和议谐矣,而因循无备之可畏。异议不息非所患,异议息矣,而上下相蒙之可畏。金虽通和,疆埸之上宜各戒严,以备他盗。今方且肆赦中外,褒宠将帅,以为休兵息民自此而始。纵忘积年之耻,独不思异时意外之患乎?此因循无备之所以可畏也。方朝廷力排群议之初,大则窜逐,小则罢黜,至有一言迎合,则不次擢用。是以小人窥见间隙,轻躁者阿谀以希宠,畏懦者循默以备位,而忠臣正士乃无以自立于群小之间,此上下相蒙之所以可畏也。臣愿勿以和好之可无虞,而思患预防,常若敌人之至。”疏奏,秦桧大不悦,出通判建州,遂请祠以归。寓居常山之永年院,蓬蒿满迳,一室萧然,饘粥不继,人不堪其忧,处之裕如也,益以修身讲学为事。自是凡三主管崇道观,在隐约时,胸中浩然之气凛然不可屈。
张九成谪邵州,交游皆绝,应辰时通问。及其丧父,言者犹攻之,而应辰不远千里往吊,人皆危之。通判袁州,凡所予夺,人无异词。始至,或以其书生易之,已乃知吏师所不能及。丞相赵鼎死朱崖,扶丧过郡,应辰为文祭之曰:“惟公两登上宰,皆直艰危之时;一斥南荒,遂为死生之别。事已定于盖棺,恩特容于归骨。”吏付之火。其子借三兵以归,道出衢州,章杰为守,希桧意,指应辰为阿附,为死党,符移讯鞫,偏搜行橐,求祭文不可得。时胡寅遗桧书,谓此事不足竟,事乃寝。
通判静江府,逾期不得代,乃沿檄归省其母。继差通判广州。时桧所深忌者赵鼎、张浚,鼎既死而浚独存,未快其意。江西运判张常先笺注前帅张宗元与浚诗,言于朝,其词连逮者数十家,将诬以不轨而尽去之。狱既具,桧死,应辰幸而免。
明年,召为吏部郎官,迁右司。母老乞外,丞相苦留之曰:“方进用,未应尔。”应辰曰:“亲老矣,不可缓。”乃出知婺州。郡积欠上供十三万缗,朝廷命宪漕究治,应辰谓急则扰民,乃与诸邑蠲宿逋,去苛敛,定期会,窒渗漏,悉为补发。寻丁内艰去,庐于墓侧。
服阕,除秘书少监,迁权吏部尚书。李显忠冒具安丰军功赏五千余人,应辰奏驳之。权户部侍郎兼侍讲。应辰独员当剧务,节冗费,常奏:“班直转官三日,而堂吏增给食钱万余缗;工匠洗泽器皿仅给百余千,而堂吏食钱六百千;塑显仁神御,半年功未及半,而堂吏食钱已支三万、银绢六百匹两。他皆类此。”上惊其费冗,命吏部裁之。
金渝盟,诏求足食足兵之策,应辰奏曰:“陆贽有云:‘将非其人,兵虽多不足恃;操失其柄,将虽才不为用’。臣之所忧,不在兵之不足,在乎军政之不修。自讲和以来,将士骄惰,兵不阅习,敌未至则望风逃遁,敌既退则谩列战功,不惟佚罚,且或受赏。方时无事,诏令有所不行,一旦有急,谁能听命以赴国家之难。望发英断,赏善罚恶,使人人洗心易虑,以听上命,然后号令必行矣。”
三十二年建储,以孝宗名与唐庐江王、晋楚王同,诏改为“晔”,应辰以为与唐昭宗同,白左相陈康伯,遂改今名。集议秀王封爵,应辰定其称曰“太子本生之亲”。议入,内降曰:“皇太子所生父,可封秀王。”暨内禅,拟于传位日降赦,应辰言:“唐太宗受禅于高祖,明年正月始改元。”乃从其说。又议改元“重熙”,应辰谓契丹尝以纪年,遂改隆兴。一朝大典礼,多应辰所定。
议太上尊号,李焘、陈康伯密议以“光尧寿圣”为称。及集议,或谓:“尊号始自开元,罢于元丰,今不当复,况太上视天下如弃敝屣,岂复顾此?”应辰主之尤力。或又言:“主上奉亲,乌得援元丰自却为比?”于是议状书者半,不书者半。明日,应辰复与金安节等十二人各陈所见,大概谓“光尧”近乎“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尝以名寺。御史周必大亦以为问,应辰答以“尧”岂可“光”。是语有闻之德寿者,高宗因上过宫,云:“汪应辰素不乐吾。”于是有诏:尊号之议,已尝奏知,不容但已。安节等遂奉诏。
应辰连乞补外,遂知福州。未几,升敷文阁待制,举朱熹自代。在镇二年,会朝廷谋蜀帅,乃以敷文阁直学士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陛辞,特降诏抚谕。入境,以书与宣抚使吴璘,令以抚谕诏申严号令。既至,免利路民饷运,徙沿边戍兵就粮内郡,纵保胜义士复业,存左藏所解白契二百万以备不虞,悉奏行之。有谓蜀中纲马驿程由梁、洋、金、房,山路峻险,宜浮江而下,诏吴璘措置。执政、大将皆主其说,应辰与夔帅王十朋力言其不便,遂得中止。二税勘合,每贯取二十钱,乾道诏旨尝减三之一,有欲增之者,应辰与两漕臣列奏,言:“勘合不以钞计,而以贯石匹两计,是阳为减而阴实增之也。以成都一路计之,岁入三十万,今以所增为六十万,计以四路,不知几倍。虽非兴利者所便,而民受其赐多矣。”
璘时驻蜀口武兴,精兵为天下冠,既老且病,应辰密奏以关陕大将系国安危,所当预图。于是执政传旨,若璘不起,令制司暂领其任。暨璘死,应辰遂摄宣抚之职,蜀道晏然。
虞允文寻以知枢密院事宣抚四川,应辰援张浚例,乞罢制司,不许。总所牒委官核四川匿契税,应辰奏:“其不便者四,曰妨农废业,曰纵吏扰民,曰违法害教,曰长奸起讼。比户部已令人自首,州县收并已不少,其未尽者,有见行法令,不宜为此烦扰。”上曰:“论极有理,速罢止之。”
蜀大旱,诏问救荒之策,应辰奏:“利、阆、绵、梓军马粮料,随民力均敷,官虽支籴钱,民不得半价,若选官就岁熟处籴之,可以宽民力,第无钱束手,乞给度牒。”上曰:“汪应辰治蜀甚有声,且留意民事如此。”给度牒四百,永为籴本振济,遂移书诸路漕臣,亟救荒,且以绵、剑和籴告之,而全蜀蒙惠。
刘珙拜同知枢密院事,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才能,臣所不及。”已,得旨召还。邛之安仁年饥,挻起为盗,害及旁郡,即具奏,且檄茶马使招捕。旬月间,诛其渠魁,余悉抚定。或白之虞允文曰:“汪帅得无掩盗事不上闻乎?”宣司乃密奏,使人绐应辰曰:“邛寇事未敢奏,不审制司如何?”应辰以奏检报之,允文内愧。将行,代纳成都一府激赏绢估三万三千九百八十四匹。
冬,入觐,陛对,以畏天爱民为言。上曰:“卿久在蜀,宽朕西顾忧,军政民事革弊殆尽,蜀中除虚额,民间当被实惠。”应辰奏:“虚额去则州县宽,尚有两事,曰预借,曰对籴。预借乃州县累岁相仍,对籴则以补州县阙乏,民输米一石,即就籴一石,或半价,或不支,且多取赢。陛下近捐百万除预借之弊,对籴患止数州,愿并除之,则弊革无余矣。”
除吏部尚书,寻兼翰林学士并侍读。论爱民六事,庙堂议不合,不悦者众。一日,陈良佑登对,上告以“汪应辰言卿在蜀多诞谩。”良佑奏:“臣与应辰昨同从班,应辰请外,得衢州,臣惜其去,同奏留之。时边奏方急,臣不知应辰将为便私计也。奏既上,应辰以此大憾,乃为是说以中臣耳。”上曰:“乃尔邪!”
应辰在朝多革弊事,中贵人皆侧目。德寿宫方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上过之,高宗指示曰:“水银正乏,此买之汪尚书家。”上怒曰:“汪应辰力言朕置房廓与民争利,乃自贩水银邪?”应辰知之,力求去。会复出发运均输之旨,叹曰:“吾不可留矣,但力辨群枉,则补外之请自得。”乃力论其事有害无利,遂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
韩玉被旨拣马,过郡,应辰简其礼。玉归,谮之于上曰:“臣所过州县,未有若平江之不治者。”上怪之。平江米纲至,有折阅,事上,连贬秩。力疾请祠,自是卧家不起矣,以淳熙三年二月卒于家。
应辰接物温逊,遇事特立不回,流落岭峤十有七年。桧死,始还朝,刚方正直,敢言不避。少从吕居仁、胡安国游,张栻、吕祖谦深器许之,告以造道之方。尝释克己之私如用兵克敌,《易》惩忿窒欲,《书》刚制于酒,惩窒、刚制皆克胜义,可不常省察乎?其义理之精如此。好贤乐善,出于天性,尤笃友爱,尝以先畴逊其兄衢,虽无屋可居不顾也。子达,继登进士第,仕至吏部尚书、端明殿学士。
《宋史·汪应辰传》译文
汪应辰,字圣锡,是信洲玉山人。年幼时沉稳聪明,和一般小孩不一样,五岁时就知道读书回答他人的问话常常出语惊人,认识很多偏僻字。家贫寒,没有灯油,就经常拾柴火用来点接着白天看书。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一看就不会忘记。十岁能写诗,曾在乡校游学,郡里的学官戏弄他说:“韩愈十三岁能写文章,现在你像什么?”应辰回答到:“孔子有三千学生听他讲学,只有你还是这样。”绍兴五年,考中进士第一名,年龄刚刚十八岁。御策用民力、吏道、兵势问他,汪应辰回答时认为治理国家的关键,以诚信为根本,对皇帝而言要设身处地为天下百姓着想。皇帝看了他的策论,认为他是一个老成的读书人,等到放榜的时候一看,竟然是个年轻人。引见者带汪应辰上前拜见皇上,皇上对他感到很惊异。皇上立即想授予他官职,赵鼎说:“姑且让他到京城外任职,培养他成才。”于是授予震东军签判。按照惯例,殿试第一名无须按等级等候,从这个时候,就先到地方上锻炼一年半载才回来。召回京城,任秘书省正字。当时秦桧主张和谈。应辰上书说:“和谈不成功不是担忧的事,和谈成功了,而就因此不防范就可怕了。不同的意见不停息不是可怕的事,不同的意见没有了,上下相互欺骗就可怕了。即使和金和谈了,边疆之上还应该提高警惕,褒扬将帅,使他们滋生骄纵之心,认为休整军队,使老百姓休养生息可以从现在开始。这样做,即使忘了长久以来的耻辱,难道不想想将来意料之外的祸患吗?这就是因此不防备可怕的原因啊?我希望不要认为和金和好了就没有忧患了,而是要常常想到忧患进行防备,像敌人来到一样。“奏折送上去后,秦桧很不高兴,贬汪应辰出京城做通判建州,汪应辰于是辞官归隐。张九成被贬到邵州,朋友都和他断绝了往来,而汪应辰按时问候他。等到他的父亲去世,说他的坏话的人还攻击他,但汪应辰却不远万里前去吊唁,人们都认为他很正直。过了很长时间,召回京城做秘书少监,提拔做吏部尚书。李显宗冒领安丰军的功劳赏赐五千多人,应辰上奏折反驳他。做户部伺郎兼伺讲。应辰独自一人承担繁多的事务,节约多余的开支,常常上书皇上说:"轮到值班的官吏值班三天,给他们增加的饭钱就一万缗;工匠洗器皿仅仅给百余千,而给官吏吃饭的钱就六百千;塑显仁皇帝的神像,半年时间不到,官吏的饭钱就已经支了三万、银绢六百匹两。其他方面的浪费都和这方面类似。”皇上对这种浪费很惊异,命令吏部加以裁减。授予 官职作吏部尚书,不久兼翰林学士和侍读。论及爱民六件事,在朝廷上和其他人的意见不合,不高兴的人很多。……汪应辰待人接物温和谦逊,遇到事情刚直不屈 ,流落岭桥十七年。秦桧死了,才得以回朝廷。刚正方直,敢于直言而不回避。…在淳熙三年二月在家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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