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6 15:34:49 首页
长期的堑壕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最主要的军事特点。战争爆发后不久便从机动战转入阵地战,西线形成了400多英里长的筑垒堑壕系统。整个战争期间,每一次交战都是一场可怕的屠杀和巨大的消耗,每一次正面突破防线的企图几乎都以失败告终,进攻方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之后,防线却依旧牢不可破……那么,一战交战双方为什么会不约而同的选择堑壕战?堑壕战为何被称为人间地狱?圣诞休战是如何发生的?堑壕战最终又因何被终结呢?一战绞肉机——堑壕战。
一战中,西线炮声一响,双方均按照预想的进攻性速决战计划展开了大规模机动。发生在1914年9月的马恩河战役是一次大规模决战,双方参加这次决战的总人数约200万,火炮6600门,前后持续8天。德军第一次遭受重大失败,六周击败法国的希望成了泡影。
马恩河之战尽管是一场机动战,但向阵地战转变的趋势已现端倪。9月8日这一天,法军只向前推进约1.2公里。有着优越机动性的骑兵面对速射武器和火炮已显得无能为力,开始仅仅执行侦察和掩护翼侧的任务。更突出的是,双方都开始自发地挖掘战壕和修筑掩体。9月6日,德国步兵在法军强大炮火打击下不得不拼命挖壕隐蔽,因对堑壕战毫无准备,土木工具不足,他们竟然把刺刀、带把的杯子、饭盒、鞋后跟、铅笔刀都用上了。9月8日,法军也“奉命挖掘堑壕”,铁锹逐渐成了步枪的必要补充。
稍后的埃纳河战役更明显地转向阵地战。9月14日英国远征军奉命挖战壕,最初不过是在地上挖浅坑作为简单掩体,以防敌人的观察和炮火,但不久就不得不把壕沟挖深到7英尺左右,在壕壁上打孔,用木头支撑起来,并不断增加其他防护措施和伪装。对面的德军也在同样深掘、筑垒。俄国历史学家罗斯图诺夫认为:“埃纳河会战是战争进程中一条明确的界线,它标志着长时间的阵地战阶段,即严重流血而一无所获的战斗阶段的开始。双方都转入防御,隐蔽在战壕里,不断深挖和改进各自的阵地。”
在此之后也曾有过短时间的机动战,这就是所谓“奔向大海”和“佛兰德交战”。9月16日至10月15日三十天中双方拼命往北海方向跑,结果只是徒然地把战线延长170至180公里。10月20日至11月15日的佛兰德交战不仅是西线的最后一次机动战,而且是以机动战开始,以阵地战告终。双方大量骑兵下马成徒步队形投入战斗;防御显示出比进攻有更大优势,双方一码一码地争夺阵地,战斗变成了血腥的搏斗。双方统帅部分别于11月15日和17日下令转入防御,建立筑垒阵地,固守自己的位置。自此,西线的机动战结束,彻底转入阵地战,横贯西线的400多英里的堑壕体系成了困扰交战双方的噩梦。
最初的堑壕体系由一条或两三条相距几十米的堑壕组成,中间有交通壕相接。筑垒正面形成后,重要地段修筑支撑点,包括避弹所、掩蔽部,机枪和火炮发射点,掩体前设置几道铁丝网,甚至侧翼也围上铁丝网。
自1915年起,防御阵地作纵深梯次配置,建立第二阵地,甚至第三阵地,野战筑垒与永备筑垒相结合,防御战斗重心由前沿移向纵深,纵深防御与机动防御相结合,构成弹性防御。1917年后,防御阵地更加坚固和完备,阵地由三个地带组成,随时可把大量预备兵力投入战斗,进一步把机动防御和大纵深防御结合起来,防御阵地变得更加难以突破。
这种堑壕体系最后在德国人的“兴登堡防线”中登峰造极。这是一个坚固的防御配系。其主要防御地段前有警戒阵地,警戒阵地之后的阵地由2至3条堑壕线组成,整个防御纵深达15公里。堑壕内筑有永备发射点和混凝土避弹所。每条堑壕之间有许许多多有顶盖的安全交通壕。每条堑壕之前从头至尾设置一道宽30米的铁丝网障碍。这个阵地自修筑后一直进行不断的加固,直到大战结束前1个月还在新的地段构筑第三阵地。
对于对峙中交战双方数百万士兵而言,堑壕中的生活没有任何浪漫色彩可言。绝大部分时间,双方士兵蜷身在堑壕的泥浆之中,老鼠、跳蚤、虱子似乎无处不在。一个英军中尉描述说:“我们的双脚时常会深陷泥中不能自拔,就像一个飞行的苍蝇落到了捕蝇纸上”。“人间地狱”是士兵们在家信中引用最多的词。
只要不是发动大的进攻,普通士兵每天的堑壕生活几乎雷同。由于战线相对稳定,双方攻守的时间大致也固定。清晨与傍晚成为日常生活的两个重要节点。清晨时分,太阳从德军堑壕后方升起,德军总是选择这个时段出击。刺眼的阳光多少会影响协约国士兵的瞄准。与之同理,太阳西沉,就轮到了协约国的重炮开始射击了。如此反复,强攻虽然未必发生,但黎明与傍晚成了一天两次令双方神经紧绷的时刻。
紧张高潮过去之后的白天,士兵们必须在前沿堑壕监视敌情。突然响起的炮击声和机枪声令所有人心神不宁。而更为恐怖的是不知藏身何处的狙击手,他们会对任何活动的目标无情地开火。战争期间,双方狙击手都把这种战术发挥到了极致水平,因此,如果没有大规模进攻,绝大部分士兵都不会从事高于堑壕胸墙的活动。一旦夜幕降临,堑壕阵地才开始忙碌起来。双方都要趁此机会修理受损的壕沟,每个班都配有一把锯、一把斧头,甚至还有一盏提灯。被分配携带这些东西的士兵算不上运气好,因为他们有可能最早被派去挖战壕。
摊到这个差事的士兵当然心不甘情不愿,往往不停地向班长抗议,或者还在心里默默问候了班长全家。对于战壕里的士兵来说,或许只有食物和餐具是心甘情愿背负的。
但堑壕里的食物绝对称不上是享受。当时军中的伙食根本谈不上绿色蔬菜和维生素,协约国军队的前线士兵吃的唯一菜肴是一锅肥肉、“肉的下脚料”与面条或者大米掺在一起煮成的橡胶一般黏稠的杂烩,有时则是掺了胡乱炒了一下的干菜豆或者削得还算干净的土豆,弄成一锅汤羹。
堑壕里的恶劣生活令前线士兵士气低落,极度厌战。1914年的圣诞节,忍无可忍的双方前线士兵甚至达成默契,自行停战。英国人和德国人一起唱圣诞歌曲、交换纪念品,甚至踢了一场足球赛……
“圣诞休战”事件发生后,为了防止士兵过多损耗体力,也出于某种公平原则,轮换制在前线开始实行。通常,每个士兵需要在前沿堑壕呆10天,施工5天,加上其他整修任务,凑够1个月即可轮换至后方休整,被安排去“悠闲”的战区度过两三个月时间。
只不过,大多数士兵其实无法挨过这个周期。漫长、稳定的战线形成后,交战双方采取了各种办法,不惜牺牲无数条生命,轮番向战线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以图突破防御阵地,摆脱堑壕筑垒系统的困扰。但在机枪和大炮统治战场的条件下,堑壕战是不可避免的战争主要形式。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天,任何一次进攻都没有对防御阵地取得战略性的突破。
1915年西线爆发的一连串的进攻性战役中,进攻一方均使用了优势兵力、兵器,进行长时间的炮火准备。德军在4月22日的进攻中首次使用毒气。但防御一方依靠既有阵地和强大火力对敌方进行大量杀伤,大炮大显威风,机枪造成恐怖,将战场变成了弹丸密集飞舞的世界。因此,任何一次进攻均未达到战役目的。法英联军实施的第二次阿图瓦战役,断断续续进行了6个星期,法军仅占领7公里宽、3.4公里纵深的土地;英军占领了6公里宽、900米纵深的土地,但却付出了13.2万人伤亡和空前的弹药消耗的巨大代价。
1916年爆发的凡尔登战役和索姆河战役更以典型的堑壕战而记入史册。凡尔登地域是一个难以攻克的防御体系。它是个野战筑垒和永备筑垒结合而成的全新防御体系,正面防御和纵深防御连成一体,防御正面竟达112公里,纵深15公里。最初用于防守的兵力约10个师,后来增加到71个师,占法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二。而担任进攻的德军部队陆续增加到50个师,占西线德军总兵力的二分之一。武器数量多得惊人,破坏力和杀伤力可怕。战争中第一次集中这么多火炮和迫击炮用于进攻,还有喷火器、攻城榴弹炮、掷雷器、以步枪子弹的速度发射的小口径高速炮……
在历时10个月之久的凡尔登战役中交战双方伤亡、被俘和失踪者几近百万之众,参战的120个师里每个师战斗减员率都超过百分之七十。凡尔登战场被称为“血肉磨坊”和“绞肉机”,消耗了大量军火物资,包括4000多万颗炮弹及不计其数的子弹。战役充分显示了堑壕防御工事的抗击能力。尽管德军投入大量兵力兵器,改善进攻战术,推进仍相当缓慢,在2月21日至25日进攻最高峰的势头上,每昼夜平均推进速度为11.5公里,随后即降为几米,最后以失败告终。
法英联军为发动索姆河战役,进行了长达5个月之久周密的、规模空前的技术与物资准备。
但德军防御阵地是不易攻破的,德军用了近两年时间在这一带构筑工事。根据地形精心构筑的阵地由三个阵地组成。仅第一阵地的纵深即达1000米,其中包括3条密集堑壕线,环形支撑点配系,交通壕,掩蔽工事网,钢筋混凝土的重炮炮位,地下隐蔽工事网竟深达10多米。每个阵地有铁丝网作掩护,局部地段的铁丝网宽30至40米。整个防御纵深7至8公里,号称“最坚强的防线”,打不透的“地下综合体”。
与凡尔登战役一样,索姆河战役的进攻也以大规模炮击开始。一周之内,150万发炮弹倾泻在德军防线上。榴弹在空中爆炸,落地时成了粉碎性的小铅球,这样的武器可以重创开阔战场上的敌人,但对躲在深壕里的德国人却没什么伤害。
7月1日,当英军发起攻击时,遭到了布置在42公里战线上的240挺重机枪的疯狂扫射,严阵以待的德军根据地图上的坐标线,把枪炮火力准确地对准每一平方米发射。而阵地前的铁丝网经过一番轰击之后变得更为杂乱,令进攻者既难以快速前进,也难以快速后撤。
进攻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屠杀,一天之内,6万英军倒在了重机枪的阵地前,其中2万人当场死亡。联军的进攻远未达到突破德军防御阵地的目的,最后以超过60万的伤亡代价,仅仅夺回了240平方公里的土地。后来兴登堡将其总结为“用机械和物质成分对阵地进行的‘撞锤战术’”。
索姆河战役是堑壕战的巅峰,而终结堑壕战的曙光也出现在这次战役之中。为了突破步兵无法克服的堑壕和铁丝网,一种划时代的武器横空出世,这就是坦克。1916年9月15日,英军的21个师在18辆坦克的支援下,5小时内向前推进4-5公里。这个战果以往需要耗费几千吨炮弹,牺牲几万人的性命才能取得。一位参加过这次进攻的英军士兵说“我们就像是在游猎,只不过手中端着的是用于杀人的步枪。坦克替我们扫平道路,我要做的只是不时端起枪来,把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德国佬撂倒”。
不过,在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德国人很快稳住了阵脚。德军开始利用小口径炮和手榴弹来对付英国人的坦克。刚刚问世的坦克性能并不完善,仅经过一天的战斗,参战的18辆坦克就已经损坏了10辆。丘吉尔就认为,索姆河战役中的英军“以这样小的规模把这一巨大秘密暴露给敌人……令人震惊”。如此做法,用英国历史学家利德尔-哈特的话说,“不仅危及坦克未来的有效使用,还错失了在敌人还没有准备任何对策之时突然袭击的机会。其后果是延长战争的苦难和损失”。
同样是为了突破堑壕从而终结“战争的苦难”,德军发展出了新式的“渗透战术”。这个战术具体而言是4个部分:第一,短暂而猛烈的炮击,有时会混杂一些毒气弹,这种炮击的目的是压制敌军而不是试图摧毁它,这样可以有效缩短炮击时间;第二,在弹幕掩护中,德国轻装的“强击部队”出发并渗透进入敌人防线的薄弱之处。他们在消灭敌军炮兵部队和指挥机构以前会尽量避免战斗;第三,当轻装突击部队完成他们的任务后,装备了机枪、火焰喷射器、迫击炮和轻型火炮的重装突击部队,就会攻击轻装突击部队绕过的敌军据点;第四,也就是在突击的最后阶段,才是普通的步兵开始清除敌军最后的抵抗。
1918年,德国利用新式的“渗透战术”连续发动了三次进攻性战役,即所谓“米夏埃尔行动”、“埃纳攻势”、“马恩河攻势”。德军的前两次战役,取得了不小的战术成果。
然而,德军缺乏把战术突破发展成战役突破所必须的快速机动力量。拥有27万匹马的德军骑兵还滞留在东线,而为数不多的摩托化部队因为道路问题而无法充分发挥作用。至于最适合快速突破这一角色的坦克,德国人迟至1917年11月才开始研究这种武器,德国的军工业也没有能力短期内制造出大量的坦克,进攻前开到前线的坦克不到100辆,其中倒有75辆是缴获来的。
于是,德国人的战术胜利没有把自己从堑壕战的僵局中摆脱出来,反而在战略上得不偿失,战线拉长并出现了三个突出部,更严重的是丧失了大量的无法补充的有生力量。
德军停止进攻的第二天,7月18日协约国就开始了战略反攻,从此战争的主动权最终完全转到了协约国方面。协约国联军在福煦将军的指挥和协调下,接二连三的突击进攻显得有条不紊,但进攻最高速度不过每昼夜11公里,直至战争结束时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机动战。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西线战场自战线稳定后,自始至终是一场堑壕战,战争终止时堑壕战才告结束。但在战争结束之后,敏锐的军事家——如德国的古德里安与法国的戴高乐——都意识到,如果把新的机动力量——坦克与新的战术——“渗透战术”结合起来,足以改变战争的面貌,将机枪、壕沟、铁丝网的堑壕战时代变成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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