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6 11:59:12 首页
这是一位狂人发动的战争,60岁的老人被编入军队,8岁的孩子也戴上假胡须跟成年人一起作战,连妇女们都必须忍饥挨饿。这场战争,使国家损失了超过一半人口……
战争前的巴拉圭
16世纪,来自欧洲的移民顺着巴拉圭河北上,开始在水草丰沛的地方定居,期间不时与瓜拉尼族爆发冲突。最终,桀骜不驯的印第安武士被传教士的“福音之剑”驯服,作为这个过程的副产品,一大批混血人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正是他们和原住民一道,构成了所谓的“巴拉圭民族”。
作为殖民地,巴拉圭离国王太远,而殖民地官员又太无能。不满在滋长,但怨恨针对的不是王室,而是新拉普拉塔总督区的“老爷”们,当后者于1810年5月宣布独立,要求周边地区加入“阿根廷共和国”时,巴拉圭人被激怒了。1811年5月,一面蓝色国旗在亚松森升起,人们放声高呼“不自由,毋宁死”,把土生土长的律师弗朗西亚推举为执政。1840年,弗朗西亚溘然长逝,留给继任者一个贫困但稳定的国家,两年后,安东尼奥?洛佩斯被推举为总统——如果说弗朗西亚是国家的奠基者,那么洛佩斯就是它的建设者,正是他缔造了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自给自足的财政和精干的政府,首都亚松森出现了近代化工厂,还有从欧洲买来的大炮和军舰。在1862年,老洛佩斯弥留之际,他这样叮嘱继承人——索拉诺?洛佩斯:“关于悬而未决的问题,不要试图用剑,而是用笔!”但小洛佩斯的反应却令人错愕:“他终于要死了?”
“南美的拿破仑”的野心
小洛佩斯具备败家子的全部特征。他曾作为特使访问欧洲,感受到了英国和法国的强盛,而巴拉圭又是如此渺小,容纳不下他这个“南美的拿破仑”。梦想和现实的落差让年轻的总统变得狂躁,长期悬而未决的边境问题更方便了他发泄怒火。
1863年,南美小国乌拉圭爆发内战。由于担心被巴西渗透,该国请求巴拉圭展开调停,洛佩斯立刻发出了盛气凌人的照会,而巴西政府也不甘示弱,向乌拉圭派出了军队。由于一系列新仇旧恨,两国之间的关系已无可挽回,当1864年11月,一艘巴西轮船在亚松森被扣留时,战争爆发了。
在第一阶段,小洛佩斯兵分两路入侵了巴西的马托格罗索地区,并迅速击溃了为数不多的守备部队。马托格罗索战役被小洛佩斯自比为“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而这只是他狂妄计划的第一步,他向阿根廷发去通牒,要求借道袭击巴西军队。阿根廷人感到自己被侮辱了,愤怒的居民涌上街道,将巴拉圭国旗撕成碎片。就这样,他的敌人们全部联合了起来,巴西、阿根廷和乌拉圭三国同盟的兵力达到了巴拉圭军队的两倍。
6月,小洛佩斯的部队在里亚埃舒罗夜袭巴西舰队的努力也遭到了惨败。当战斗结束时,河面上都是熊熊燃烧的残骸,一大团肮脏的烟雾遮蔽了天空,参加战斗的14艘巴拉圭舰船中,只有三艘幸运地逃脱了。而沿巴拉圭河挺进的部队对此一无所知,在巴西南部的乌拉瓜里亚纳,他们被两倍于己的敌军包围,最终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漫长的折磨
失去了大半部队的洛佩斯没有屈服,而是继续用铁腕统率着部下。出于爱国热情,人民也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1866年4月10日,洛佩斯派出1.2万人袭击6万人,17日又用3000人攻击1.5万人,5月2日是6000人对4万人,数千名巴拉圭士兵面不改色地战斗,然后无怨无悔地死去。5月24日,在图犹蒂,他的2.3万名士兵踏出营地,最初横扫了外围防线,但随着战斗持续,联军预备队源源不断地抵达。暮色降临前,巴拉圭人抛下了5000具尸体,但联军也付出了代价,他们的部队疲惫不堪、需要重整,将领之间矛盾重重、居心各异,这使小洛佩斯最终得以全身而退,但对巴拉圭来说,这实际是一种不幸,因为毁灭并没有猝然降临,而是成了一种漫长的折磨——现在,上至60岁的老人、下至10岁的孩子都被编入军队,连妇女们都必须忍饥挨饿,从动物尸体中提炼硝石制作火药。延长这一痛苦的是几次回光返照式的胜利,其中一次发生在库鲁帕蒂。1866年9月22日,20000名联军在18艘军舰的掩护下袭来,他们错误地将炮火集中于一条无人堑壕,部队则排成紧密的队形挺近。一场意想不到的屠杀开始了,早已埋伏在侧翼的巴军枪炮齐鸣,仅一个中午,联军就有超过5000人伤亡,一段不到100米的路途上堆着上百具尸体,16点,巴托洛梅?米特雷下令撤兵,此时他已损失了近万名部下,而巴拉圭人的伤亡不足100人。但指挥战斗的不是洛佩斯,而是名不见经传的何塞?迪亚斯将军,更讽刺的是,后者原本有机会歼灭对手,但总统的命令却束缚着他——“任何人不得贸然进攻”。
最后的战役
随着乌迈塔失守,洛佩斯开始在亚松森南部的丘陵地带构筑第二防线,但联军巧妙地通过一处无人区,威胁到他的心脏地带。1868年12月,一部分巴拉圭军队在依托罗洛和阿瓦埃进行了绝望的防御,最后几乎全军覆没,洛佩斯则带领剩下的人马向北逃窜。联军本来有机会将他生俘,但将军们更愿意趁早拿下亚松森,1869年1月5日,他们如愿以偿,但也使巴拉圭的苦难延长了14个月。
洛佩斯率领着部下继续打游击,而且仍然斗志旺盛,经常令联军疲于奔命。不过他的兵力越来越成问题,连8岁的孩子也戴上假胡须跟成年人一起作战。他每天疑神疑鬼,怀疑周围形成了一个密谋集团。几百名无辜者因此被枪决,其中包括内阁部长、军官、200多名外国人以及他的兄弟与母亲。很多人趁夜溜出营地,自愿为联军带路。意识到大势已去之后,洛佩斯召集了全部部下,表示愿意战斗到死,“从而一劳永逸地结束整场战争”。
3月1日,联军开始进攻营地,巴拉圭残军被击溃,洛佩斯的长子陷入了包围,有人看到他是个孩子,所以决定劝降,但他的回答却是:“一名巴拉圭上校绝不向敌人屈服!”——当时他只有15岁。甚至随军眷属们也像狮子一样战斗,巴西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疯婆子”们全部制服。
洛佩斯在混战中被长矛扎中,只能在助手的搀扶下踉跄行走。一名巴西将军要求他投降,但他始终挥舞着军刀,最后在肉搏战中毙命,死前留下了这样的遗言——“我与国家共存亡”。
战争终有代价
洛佩斯有生之年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反倒是这句“我与国家共存亡”成全了他的名声,但后人在赞颂他时容易忽略一点:当他喊出“我与国家共存亡”时,他的国家已经损失了超过一半人口,占领军蹂躏着他的国土,经济陷入全面崩溃——昔日那个繁荣、兴盛的巴拉圭早已死去,化为一片巨大的坟场。换言之,洛佩斯的死根本不是什么殉道,而是以最轻易的方式获得了解脱。更可悲的是,这场战争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为数不多的战机也被洛佩斯的武断和鲁莽葬送。当然,有人认为他只是希望国家能够强大,但我们知道,在评价历史人物时,我们不仅要看动机,更要看其行为的直接后果,不管真实目的何在,事实上小洛佩斯只做到了一点——帮助他的祖国完成了自杀。
对于巴拉圭来说,1864—1870年是历史的转折点,老洛佩斯苦心经营的近代化进程被彻底断送,随后社会陷入了一片乌烟瘴气之中。在亚松森,兵工厂倒坍的围墙残存了一个世纪,20世纪后,旅行者仍能看到被炸毁的烟囱底座,设备的残骸上生满了铁锈。几个衣衫槛楼的农夫生活在周围,他们说,有时晚上可以听到机器的隆隆声、锤子的敲击声、大炮的轰鸣声和士兵的吼叫声,但他们目不识丁,并不知道这一切毁于哪场战争。而更耐人寻味的是,直到今天,在拉丁美洲,仍然有政治家在用洛佩斯的事迹谋取私利,试图以极端民族主义为自己赚取选票。今天,那些一起疯狂高呼“我与国家共存亡”的民众是否知道,100多年前,巴拉圭人为了这句誓言,付出了多么可怕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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